许久未听到声音（一切都是徒劳（完结））

======第1章======

建林市南阳搜救队，医务室。

喻苏嫄一身白大褂，望着桌面上的全队合照出神。

照片最中间的男人一身橙黄色搜救服，剑眉星目，是搜救一队的队长顾哲轩。

也是她结婚三年的丈夫。

只可惜……这场婚姻，除了他俩和家人，无人知晓。

出神间，医务室的门突然被人大力踹开。

顾哲轩抱着个陌生女人闯了进来：“快给她包扎！”

他语气急切，将怀里人放下的动作却无比轻柔。

喻苏嫄看着素不相识的伤员有些疑惑：“她是？”

“别管那么多，先给她看伤！”顾哲轩剑眉紧皱，脸上全是催促和不耐。

喻苏嫄被他疾言厉色的态度刺得心中一痛，掩住眼里的黯淡，沉默着给床上的女人处理伤口。

但不知为何，眼前的女人，她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。

然而，一直到上完药退开，也没有答案。

这时，顾哲轩的声音响起：“别怕，没事儿了。”

喻苏嫄收拾器具的手一顿，她从没听过男人这样温柔的语气。

她转头看去，就见床上的女人死死抓住顾哲轩的手，眼里满是依赖。

喻苏嫄呼吸一窒，眼前的这幕让她有点难以喘息。

被救援的人对搜救者有依赖很常见，作为家属，她应该早就习惯。

可这一刻，顾哲轩的异样让喻苏嫄怎么都无法忽视。

她待不下去，选择转身出门透气。

临近黄昏，夕阳染红了远方大片蓝天。

喻苏嫄漫无目的的在操场上走着，却听见路过的搜救队员兴奋的议论声。

“队长平时那么冷静的一个人，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紧张。”

闻言，喻苏嫄脚步顿了顿，故作寻常走上前：“你们在说什么？”

队员笑着说：“喻医生，你是没看见刚刚队长有多英勇，连云梯都没架好，直接冲上楼救下了那个姑娘。”

……

队员们还在耳边说着，可喻苏嫄却什么都听不清。

她转头看向医务室的窗户。

透过玻璃，依稀能瞧见顾哲轩往日冷漠的面容，此刻却充满了关切。

喻苏嫄曲起手指，无名指上的婚戒咯得骨头生疼。

直到下班，她才回到医务室。

里面空空荡荡，两人已经没了踪影，只留下桌上一幅手套。

顾哲轩往日细心又谨慎，从不会丢三落四。

是因为那个女人才关心则乱吗？

喻苏嫄心里五味杂陈，她在原地站了很久，最后还是拿起手套，放回了顾哲轩的柜子。

回到家。

喻苏嫄刚进门，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顾哲轩。

她愣了愣，走上前：“你的手套落在医务室，我给你放回去了。”

顾哲轩“嗯”了一声，依旧那么冷漠，和下午那个满眼温柔的他，判若两人。

喻苏嫄心口微痛，压抑着情绪在他身边坐下，目光却控制不住的落在男人身上。

可看着看着，她又想起了医务室的那一幕幕。

顾哲轩和那个女人的脸交替在脑海里闪现，喻苏嫄也终于从记忆深处找到了女人眼熟的原因。

她捏紧了手指上的婚戒，声音沙哑：“今天的事，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？”

顾哲轩疑惑看她：“什么？”

看着男人伪装不知的脸，喻苏嫄却无法继续装傻：“那个女人，我在你钱包里见过她的照片。”

“她就是蓝染吧，你一直放不下的初恋。”

======第2章======

顾哲轩脚下一顿，回过身面无表情的冷睨她。

喻苏嫄抬着头回望。

两人无声对峙。

房间内的气氛冷凝了一瞬。

“是又怎么样？”顾哲轩低沉的声音打破缄默，“在灾难面前，她只是一个受害者。”

听着男人承认的话，喻苏嫄的心底泛起涩意。

蓝染在灾难面前是受害者，可在感情里，她才是那个受害者。

她用力攥住手指：“你和她……真的只是这样吗？”

“不然呢？”顾哲轩不耐，“喻苏嫄，结婚时我应该和你说的很清楚。”

喻苏嫄一怔，当初两人领证的时候，顾哲轩明说了不爱她，让自己想好再做决定。

可她暗恋顾哲轩4年，结婚是唯一能抓住他的机会。

想到这，喻苏嫄按下心头的苦涩：“我明白了。”

她故作平静，强行转移话题：“明天是我爸的忌日，你能陪我回去祭拜吗？”

“没时间。”顾哲轩冷漠拒绝，转身上楼。

喻苏嫄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心如刀割。

她一直以为他天性冷淡，总有一天能够捂热的。

直到今天看见了他对蓝染，才明白顾哲轩只是不爱自己。

喻苏嫄僵坐在沙发上许久，直到夜色渐深，她才按下情绪起身上楼。

卧室内，顾哲轩已经熟睡。

她轻手轻脚的躺在男人身边，看着月光铺满他的背影后，慢慢阖眼……

这一晚，喻苏嫄噩梦环绕。

翌日，天色才刚刚泛白。

喻苏嫄醒来，身边的被子已经凉透，顾哲轩不见踪影。

她眼神黯了黯，沉默着收拾好自己，前往陵园。

到时，远远就看见有一道单薄的身影伫立在父亲墓前。

喻苏嫄走上前轻唤：“妈……”

“一天不辞职，你就别管我叫妈。”

扔下这句话，喻母没看她一眼，头也不回的离开。

喻苏嫄僵在原地，拿着花的指尖微微发白。

自从父亲救人牺牲后，母亲就十分反对她继续留在搜救队。

即使自己退让一步转做了队医，母女俩的关系也没能没缓和。

喻苏嫄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，眨了眨干涩的眼，收回视线。

她回身看着墓碑上父亲和蔼的笑容，俯身把花放在墓台上，低声轻喃：“爸，要是您还在，一定会支持我吧？”

微风拂过树梢，没有回应。

喻苏嫄陪伴了父亲良久，直到中午才起身离开。

结果刚走出墓园，就看见原本说没空的男人此时正迎面走来，身边还站着蓝染。

三人六目相对，神色各异。

蓝染惊讶开口：“喻医生？”

喻苏嫄没有答话，她看着顾哲轩，等着男人说些什么。

可顾哲轩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。

这时，蓝染轻笑着走到喻苏嫄面前：“哲轩从小就性格冷谈，我一直担心他不懂人情事故，在搜救队内里会吃亏，直到看见他有你们这样的朋友，我才放心。”

朋友？

喻苏嫄呼吸一窒，转头看向顾哲轩，期盼着他能够开口承认两人是夫妻。

但男人依旧不发一语。

刹那，喻苏嫄心里的期待退却成灰。

搜救队内情况特殊，顾哲轩想要隐瞒夫妻关系，她同意。

但现在在蓝染面前，他为什么还是不愿意承认？

第一次，喻苏嫄不想再隐瞒下去。

她看着蓝染轻声开口：“蓝小姐，我和哲轩不是朋友，我是他的妻子。”

======第3章======

墓园门口，季风微凉。

蓝染脸上闪过不自然，她嗔怪的看了顾哲轩一眼：“你怎么都不和我说你结婚了？”

“没什么好说的。”顾哲轩淡淡丢出这句话。

“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……”

蓝染凑到顾哲轩面前絮声说着，声音慢慢散在风里，听不真切。

喻苏嫄被隔绝在外，看着说话的两人，只觉得无比刺目。

临近中午的艳阳温暖，她却觉周身冷寒无比。

这时，蓝染的手机突然铃声响起。

喻苏嫄目送着她走去一旁接电话。

突然，顾哲轩开了口：“刚刚你说的话，我不希望再有下次。”

“今晚队里值班，不回了。”

望着他径直走向了蓝染的背影，喻苏嫄僵在原地，心沉进了无垠的深海……

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家，目光落在客厅墙上的婚纱照上。

照片上，顾哲轩一身深蓝制服的站在自己身边，神情冷峻，和刚刚与蓝染在一起时温和的样子完全不同。

一整晚，喻苏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，彻夜未眠。

第二天。

喻苏嫄打起精神，回队里销假。

不料刚到医务室门口，就看见里面自己的东西被清出来大半。

“怎么回事？”喻苏嫄皱眉，快步上前问道。

忙着搬东西的队员们见是她，挠头解释：“喻医生，队长说这个地方要腾出来做心理咨询室。”

“心理咨询室？”喻苏嫄疑惑不已，“什么时候决定的，为什么没有通知我？”

“今早的决定，现在通知你。”

熟悉的冷冽男声在背后响起，喻苏嫄回头，就看见顾哲轩朝她走来，身后还跟着蓝染。

喻苏嫄有些诧异，这个时间，她为什么会在这？

这时，却听身后的队员笑着和两人打招呼：“顾队，蓝医生，东西已经搬的差不多了，你们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？”

“蓝医生？”喻苏嫄脑子一时空白。

蓝染笑着解释：“我是新来的心理医生，以后还请喻医生多多关照。”

喻苏嫄难以置信的看向顾哲轩，期望他能给个解释。

然而男人只是绕过她，和蓝染一边走进医务室，一边商讨心理咨询室该怎么布置。

无尽冷意堆砌在喻苏嫄心头。

她不明白，明明队里还空着这么多办公室，顾哲轩为什么偏偏要用自己的医务室？

喻苏嫄攥紧了手，忍不住将人叫住：“顾队，我们聊聊。”

闻言，顾哲轩脚步一顿，回头看她。

对视间，队员们和蓝染都懂事离开。

刹那，医务室内只剩下喻苏嫄和顾哲轩两人。

喻苏嫄忍住心口的绞痛问：“蓝染来队里做心理医生，我没意见，可为什么要把我的医务室给她？”

“这里阳光好，很适合。”顾哲轩冷声回复。

真的只是适合这么简单吗？

喻苏嫄环顾一周，屋里属于她的东西已经全部被清空，就像是把自己从顾哲轩的生活中剥离。

取而代之的都是蓝染的物件，桌上甚至还摆着她和顾哲轩的合照……

喻苏嫄的心又酸又痛，她捏紧指尖，艰涩开口：“真的只是因为适合吗？顾哲轩，你敢说你没有私心？”

顾哲轩语气冷淡：“我没时间和你争论这些无聊的事。你如果无法接受，可以离职。”

======第4章======

一瞬间，如坠冰窟。

喻苏嫄从没想过顾哲轩会说出这样的话，她张了张嘴，声音却堵在喉咙里，怎么都发不出来。

顾哲轩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，径直绕过她出了门。

喻苏嫄浑身冰凉，埋在掌心的指甲陷进肉里。

静伫许久，她走出医务室，看着过道里属于自己的东西杂乱无章的扔在那儿，嘴里像吞了黄连般溢满了苦涩。

喻苏嫄随便找了个办公室，将东西都收进去，重新挂上‘医务室’的铁牌。

这时，警铃声突然响起。

“紧急通知：南阳区南京渡街道江河小区发生火灾，救援一队立即救援！”

喻苏嫄浑身一震，立即拿起急救箱往门外走去。

可赶到停车坪时，救援车早已离去。

喻苏嫄疑惑他们为什么没等自己，正准备打车跟上去。

留下值班的队员突然拉住她：“喻医生，顾队长已经带着蓝医生去了。”

喻苏嫄微愣：“蓝染不是心理医生吗？”

“听顾队说蓝医生以前在国外参加过不少救援，还说让你休息一段时间，调整一下状态。”

一段时间是多久，几天？几个月？还是几年？

各异的情绪堵在喻苏嫄胸口，闷得胀痛。

她拎着医疗箱的手不断收紧，但到最后，也只是拿出手机给顾哲轩发了条短信：“注意安全。”

等很久，没有回信。

喻苏嫄收起手机，转身回到了办公室，本来想要收拾下东西，可拿起和顾哲轩的合照时，又止不住出神。

这时，手机铃声突然响起，是喻母。

喻苏嫄诧异的接起，嘈杂的声音混合着母亲的微弱声音透过听筒传来：“嫄嫄……”

“妈？怎么了？”

却没人回答。

喻苏嫄看了眼正在通话的手机，又接连呼唤了几声，都没有回声。

她只当信号不好，挂断电话，正准备重播。

恰巧此时警铃声再次响起。

“紧急通知：南阳区南京渡街道嘉咸小区发生坍塌，救援二队立即救援！”

喻苏嫄的心一紧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。

嘉咸小区……是她母亲住的地方。

喻苏嫄想到刚刚那通只叫了自己名字的电话，立即回拨。

可话筒内始终只有一道冰冷的女声：“您好，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……”

喻苏嫄心急如焚，紧攥着手机的指骨泛白，她立刻冲出了办公室，上了二队的救援车。

到咸嘉小区时，已经有不少的救援队伍抵达。

现场一片哭喊声，满是废墟，只剩下几座楼房摇摇欲坠。

二队的队长沈漾对事故大致勘测过后，果断联系总部，请求支援。

喻苏嫄在人群中寻找喻母的身影。

不料听见邻居说：“清梅？没看见她出来嘞！”

喻苏嫄的心紧揪在一起，来不及思考，拿起随身斧和对讲机转身冲进居民楼。

赶来增援的顾哲轩还未下车，就看见熟悉的身影在眼前闪过，瞬间消失在楼道里。

他的心猛然高高提起，可转念一想，喻苏嫄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。

顾哲轩松了口气，刚准备救援，就沈漾焦急的询问声传来。

“谁看见喻医生了？”

顾哲轩兀的想起刚刚那个熟悉的身影，巨大的不安占满心头。

他立即转身朝着居民楼奔去。

结果下一秒，惊天的“轰”声骤然响起。

所有的楼房，在顾哲轩眼前，瞬间坍塌！

======第5章======

现场灰尘弥漫，突然的坍塌让在场所有人心都一紧。

这时，沈漾跑过来寻求指示。

顾哲轩死死紧握双拳：“喻苏嫄……刚刚跑进去了。”

沈漾难以置信，倏然转头看向那一片残垣。

“让一个队医冲进危楼里救援，你就是这样管理队伍的？”顾哲轩冷眼扫过他，转过身严声命令：“二队疏散幸存者，一队勘测现场，准备救援！”

“是！”

队员们纷纷回神，有序的拿出搜救器具，开始救援。

沈漾还有些回不过神：“喻医生她……”

听他提到喻苏嫄，顾哲轩脸色冷沉：“等救援结束，我会上报队里，追责你的失误。”

扔下这句话，他便跻身救援。

时间流逝，转眼就过去了五个小时。

名单上受害者已经被救出大半，却始终没有找到喻苏嫄。

顾哲轩看着现场，脸色沉寂。

这时，对讲机里传来微弱的呼救声。

“呼叫搜救队，我是喻苏嫄……”

闻言，顾哲轩立即按下对讲：“立即汇报你的情况。”

“我在的位置有积水，这里包括我在内有4名受难者，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……嘶嘶嘶！”

喻苏嫄话还没说完，对讲机内突然传出巨大的噪音，再也联系不上。

情况紧急。

顾哲轩不再联系，放下对讲机，发号施令：“所有的队伍立即开展地毯式搜救。”

所有搜救队员拿着仪器开始一寸一寸探寻，寻找生命迹象。

直到三小时后，一个搜救队员站在废墟上突然大喊：“在这！”

顾哲轩快步走去，就看见石头堆叠出的缝隙里，露出喻苏嫄苍白的脸。

她被压在夹角里浑身泥污，腹部被钢筋刺破，头上的血迹已经干涸。

喻母和其他受害人被她护在身下。

见这一幕，沈漾等搜救队员忍不住红了眼。

而喻苏嫄在看到顾哲轩的那一刻，一直紧绷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一下。

随即涌上来的疼痛感，让她两眼一黑，晕了过去。

……

医院内。

昏迷的喻苏嫄被腹部的伤口疼醒。

她艰难的睁开眼，就看见顾哲轩坐在床边。

“哲轩……”

“你不服从纪律，擅自离队，停职三个月。”顾哲轩语气冷硬，话里没有半分担忧。

腹间已经缝合好的伤口还在断断续续的作痛，却敌不过顾哲轩这几句话。

喻苏嫄脸色惨白：“你想跟我说的只有这些吗？”

“顾哲轩，我是你的妻子，再不济也是你的队员，你为什么……连一句关心都没有？”

她想不明白，哪怕是陌生伤患都能得到他的一点温情。

为什么到了自己这儿，就只剩下冷漠，斥责。

顾哲轩却只是冷着张脸：“如果不是你自作主张冲进去，现在也就不会躺在这里。”

他冰冷的态度，彻底敲碎了喻苏嫄心底的希冀。

她眼神一黯：“当时情况紧急，我妈还困在里面，我之前也是搜救员，救人是我……”

然而解释的话没说完，就被顾哲轩严厉打断：“从你转做队医开始，救援就和你无关。”

病房内瞬间一片死寂。

喻苏嫄看着面若冰霜的男人，酸涩涌上鼻间。

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直哽在心里的问题：“你说这些到底是因为我真的错了，还是因为我不是蓝染，所以做什么都是错？！”

顾哲轩冷峻的脸上满是不耐：“你想说什么可以直说，不要总扯上别人。”

他话语里对蓝染的维护那么真切。

喻苏嫄眼里一片死寂，她攥紧被子，声音发颤：“顾哲轩，你想过离婚吗？”

======第6章======

病房内静默一瞬。

随即响起顾哲轩冷厉的语气：“你以为婚姻是什么？儿戏吗？”

喻苏嫄心狠狠一揪。

把婚姻当儿戏的人难道不是他吗？和自己结婚，却又不公开。

她忍住心头涩意，一字字提醒：“这句话，应该我问你。”

喻苏嫄眼中的委屈和难受那么深重，像一潭深水，将人溺毙。

顾哲轩头一次无话可说，只扔下一句：“我不想和你吵。”

便摔门而出。

巨大的响声恍若砸在喻苏嫄心上，震得她久久不能回神。

自从蓝染出现后，他们就争吵不断。

往日相敬如宾的生活，就像梦一般散去。

伤口又传来针扎般的痛楚，喻苏嫄疼得发抖。

但想到昏迷前发生的那些事，她强忍着疼，下床走出病房。

护士站。

喻苏嫄手扶着台面才撑住颤抖的身体：“请问你们这里也没有收到一位叫做林清梅的女士？她的伤势怎么样？”

“那个病房就是。”护士轻声给她指路：“患者受了些轻微擦伤，不过因为受到惊吓导致心脏病复发，还要留院静养。”

听着这些话，喻苏嫄一颗心松了又紧。

她轻手轻脚的走进病房坐下，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，还在睡着的母亲，有些失神。

自从进了搜救队后，她们母女两人就没有再这样安静的相处在同一空间下。

印象里那个含辛茹苦将她拉扯大的女强人，不知何时耳边颅顶已经爬满了银丝。

喻苏嫄心口泛酸，这么多年，是她亏欠了妈妈。

她握住喻母正在打针的手，轻声道歉：“对不起……”

突然，握着的手有了些动静。

喻苏嫄抬头，就对上喻母温柔的眼。

喻苏嫄连忙开口问：“妈，有没有哪儿不舒服？”

喻母摇了摇头，看着她惨白的脸色，心疼不已：“妈妈没事，你疼不疼？”

来自母亲久违的关切让喻苏嫄忍不住红了眼，她扬起抹笑：“不疼的。”

闻言，喻母脑海中涌上她受伤的那一幕，流了那么多的血，怎么可能不疼呢？！

她闭了闭眼，回握住喻苏嫄的手：“我都看见了，你还想瞒着我？”

话落，她轻叹了声：“嫄嫄，听妈妈的话，辞了这份工作吧。”

喻苏嫄眼里闪过抹错愕：“妈，我……”

喻母直接打断了她：“你觉得我自私也好，我只是想让自己的女儿平安无恙。”

“嫄嫄，你爸没了，妈妈只有你了！”

一句话，堵住了喻苏嫄所有劝说的话。

她沉默了很久，才哑声说：“给我点时间，我好好想想。”

喻母知道不能把她逼的太紧，便没再提起这件事。

转眼，一周过去。

这期间，被喻苏嫄救下的那对母子经常来探望。

而身为她丈夫的顾哲轩却始终不见踪影。

喻苏嫄躺在病床上，想起上次两人的不欢而散，终于忍不住给顾哲轩发去信息：“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。”

下午，顾哲轩就出现在了病房里。

喻苏嫄看见他，眼中一亮：“哲轩……”

却被男人沉声打断：“不是有事要说？”

男人的冷淡让喻苏嫄快要愈合的伤口传来痒痛，一阵接一阵的痛进心里，仿佛有蚂蚁在心上啃噬。

她强忍着疼，望着顾哲轩，说出自己的打算：“我其实是想和你商量离职的事。”

顾哲轩脸色不悦：“上次是离婚，这次是离职，喻苏嫄，你有完没完？”

扔下这话，他起身就走，拉开门的那刻却又倏然停住。

喻苏嫄察觉到异样，跟着抬头朝男人身前看去，就见搜救队的队员们，此时都拿着礼品站在门口。

人群中，沈漾笑容尴尬：“顾队，喻医生，原来你们……是夫妻。”

======第7章======

顾哲轩转过身，脸色阴沉的看着喻苏嫄。

喻苏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。

沈漾察觉到气氛不对：“你们先聊，我们一会儿再来。”

随即就带着过道里的队员离开。

病房内安静下来。

顾哲轩冷脸相对：“这下你满意了？”

觉察到他言语中的嘲讽，喻苏嫄心口猛缩：“我不知道他们……”

顾哲轩眉眼间的冷峻更甚，他直接打断：“喻苏嫄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机？”

男人的话就像利刃一般，伤的喻苏嫄体无完肤。

她看着顾哲轩离开的背影，心里满目疮痍。

之后一段时间里，喻苏嫄伤口逐渐愈合，顾哲轩却再没来过。

就连她发过去的短信也都石沉大海。

出院那天。

喻苏嫄看着通讯录里‘顾哲轩’的联系人，犹豫了很久后，按下电话。

“什么事？”顾哲轩声音冷厉。

喻苏嫄握紧了手机：“我……想带我妈回家住几天。”

“随你。”

说完，顾哲轩就挂断了电话，没有一句关心。

喻苏嫄握着已经黑屏的手机，心里的期待破碎成渣。

她强打起精神，装作无事将母亲带回家。

半个月没回来的家，冷冷清清。

喻苏嫄将母亲安顿在客卧住下，又在网上定了菜，做了顾哲轩爱吃的菜，等着他回来。

可直到菜冷，他都不见踪影。

喻母觉察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，忍不住问：“怎么这么久一直没看见哲轩？”

喻苏嫄夹菜的动作一顿，目光闪躲：“搜救队里……事情多。”

喻母看出她在说谎，叹息一声：“我当初就不同意你和他结婚，一个是因为工作，我不愿意你像我一样，每天提心吊胆。”

“二，就是因为他不爱你。”

喻苏嫄下意识想开口替顾哲轩解释两句，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。

她僵在原地，手足无措。

夜色深沉。

喻苏嫄躺在床上，手掌落在空荡的另一侧，心也跟着渐冷。

辗转难眠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客厅传来动静。

喻苏呀以为是顾哲轩回来了，快步走向客厅，却看见母亲背对着自己，不知在做些什么。

“妈？”

喻母吓了一跳，手里的东西“嘭”的一声掉在地上。

她眼里闪过抹慌张，连忙俯身去捡：“没干嘛……”

不料喻苏嫄抢先一步捡起，药瓶上‘速效救心丸’几个字，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。

喻苏嫄紧握着药瓶，心里不安蔓延：“妈，你为什么要吃这个药？”

喻母目光闪躲，支支吾吾：“我……”

喻苏嫄皱眉打断：“你别骗我。”

喻母一哽，半响后，说了实话：“冠心病，好多年了。”

喻苏嫄联想到之前医院时护士说的话，难以接受：“这么大的事，你为什么不告诉我？”

喻母从她手里拿过药：“没什么好说的。嫄嫄，妈只希望你能调到离家近的地方，能多陪陪我，好不好？”

月光下，老人面上的皱纹那么深刻。

喻苏嫄无法再继续拒绝，她忍住心口的涩意，红着眼哽声应下：“好。

夜晚，窗外凉风不止。

喻苏嫄坐在空寂的双人床上，形单影只。

她忍不住拨通了顾哲轩的电话。

接通的瞬间，喻苏嫄莫名有些紧张：“你在哪儿？”

“队里，怎么了？”

他的声音和吵闹的背景音混杂在一起，通过话筒传到耳朵里，莫名带着些暖意。

喻苏嫄连日来的失落仿佛瞬间抚平：“没怎么，只是想见你。”

“明天吧，明天我回家。”

话落一瞬，电话被挂断。

喻苏嫄转头看着柜子上两人的合照，此刻想见顾哲轩的心怎么都抑制不住，索性起床打车去了搜救队。

刚到门口，就看见队内一圈人围着篝火在聚餐，暖意升腾，和家里的冷寂截然不同。

人群中，顾哲轩和蓝染正坐在一起言笑晏晏，宛若恋人。

======第8章======

喻苏嫄眼眸瞬黯，脚步黏在地上，怎么都迈不动。

这时，沈漾看见她，大喊着朝她挥手：“喻医生！”

顾哲轩闻声望来。

喻苏嫄远远和他对视，随后硬着头皮在众人的目光中到男人面前。
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顾哲轩扫了她一眼，语气里带着责问。

喻苏嫄的那句想见他哽在喉间，说不出来。

这时，坐在顾哲轩身边的蓝染站起来：“正好我想去趟洗手间，喻医生能陪我吗？”

喻苏嫄忙点了点头，两人一同离开。

洗手间内。

蓝染站在镜子前洗手，一边开口：“哲轩是一个很好的人吧，无论是搜救员，还是丈夫。”

喻苏嫄愣了下，半晌才回：“他是个很好的搜救员。”

但是不是个好丈夫，她不知该如何评判。

闻言，蓝染转身走到喻苏嫄身前，语气平淡：“我和他认识了很多年，这次重逢之前也分开了很多年，但他一直没什么变化，我一眼就能看出来，他不爱你。”

蓝染的语气何其笃定，和她妈说这话时一般无二！

喻苏嫄整个心都被苦涩淹没。

原来所有人都知道顾哲轩不爱自己，只有她在自欺欺人。

可即使是这样也总有人来戳破这个谎言，不停的提醒她真相是什么。7

耳边，蓝染的声音未停：“离婚吧，放过你自己，也放过他。”

听到这句话，喻苏嫄抬头看向她，声音沙哑：“这些话是你想跟我说，还是他的意思？”

“是我，但你觉得是谁来说重要吗？”蓝染反问着，“没有爱情的婚姻就是折磨，看着他每天为了躲避你住在队里，你真的能够无动于衷吗？”

蓝染的言外之意，是她让顾哲轩有家不能回吗？

喻苏嫄想要反驳，否认，可声音就像是被堵住了般，怎么都说不出一个字。

目送着蓝染离开，她在原地站了很久，才走出洗手间。

不想刚过走廊，迎面就遇到了顾哲轩：“怎么才出来？”

喻苏嫄凝视着他，不答反问：“我再问你一遍，你和蓝染是什么关系？”

听到这句话，顾哲轩压下不耐回答：“朋友。”

喻苏嫄苦笑，只是朋友，蓝染却拥有向自己发难的底气，而她身为顾哲轩的妻子却什么都做不了。

“你刚刚和蓝染说了什么？”顾哲轩突然抓住她的手，语气里带着质问。

难以言喻的酸涩冲上眼眶，喻苏嫄心里兀的空出个黑洞，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。

她偏过头，不再看他：“什么都没说。”

“今天过来是要告诉你，我准备调走了，你抽个时间，我们去民政局把离婚证领了。”

说完，她抽出手越过男人，朝着门外走去。

顾哲轩皱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，慢慢收紧了自己刚刚握住她的手。

另一边。

喻苏嫄疲惫的回到家。

站在玄关，她环顾着屋内之前两人一起购买的各种家具，和顾哲轩的回忆也在脑海中不停闪过。

那些平静的，相敬如宾的过往，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匕首，狠狠刺进她的心里。

喻苏嫄就这样在客厅里枯站了一整夜。

第二天，喻母起床出门，就看见眼睛通红的喻苏嫄。

她心疼的走过去：“嫄嫄，怎么了？”

喻苏嫄眼底满是血丝，她抬手抱住喻母，像小时候一样将头埋在她肩膀：“妈，我离婚了……我们回家吧。”

喻母愣了下，却没有再多问，只说了一句：“好，妈带你回家。”

一句话，喻苏嫄瞬间湿润了眼眶。

过了很久，她的情绪才慢慢平复。

母女收拾好东西。

离开时，喻苏嫄回头看了眼这座曾以为会生活一辈子的家，最后将钥匙放在了鞋柜上，转身离去。

……

晚上，顾哲轩回来时，整栋别墅里一片黑暗。

他瞬间想起喻苏嫄昨天说过的话，快步打开门上楼，推开卧室的门——

只见屋里一片空荡，属于喻苏嫄的东西都已经被搬空。

======第9章======

月光透过窗户散落在地。

顾哲轩看着空荡荡的房间，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。

他拿起手机，按下喻苏嫄的号码。

冰冷的嘟声不断重复，直至要挂断前的最后一秒，才被接起。

接通后的静默，让顾哲轩突然不知道说什么。

电话那头，喻苏嫄许久没听到声音。

她疑惑的看了眼屏幕，确定还在通话后，开口问：“有什么事吗？”

“你在哪儿？”顾哲轩冷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。

喻苏嫄微愣，没有回答：“后天我去队里递交调职报告。”

顾哲轩捏紧了手机，沉声质问：“你又闹什么？”

喻苏嫄听出男人语气里的不耐烦，心里满是死寂：“我知道你不爱我，顾哲轩，你自由了。”

她说完这句，不等男人出声，就径直挂断了电话。

仿佛多一秒，难过和不舍就会从手机里传递给顾哲轩。

喻母坐在旁边，将她所有的情绪尽收眼底。

她轻声劝：“嫄嫄，要是你不想的话，也可以不离。”

喻苏嫄低下头，语气虽然失落，但很坚定：“我不能因为我的自私，拉着别人的一辈子陪葬。”

爱情从来不是一厢情愿就能得到结果。

喻母见状，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。

与此同时，顾家。

这是顾哲轩第一次被喻苏嫄挂断电话，他脸上的不悦被诧异取代。

他看着冷清的家里，想不明白喻苏嫄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决绝。

顾哲轩手指敲着桌面，落在手机上“喻苏嫄”的电话号码上，神色难辨。

两天时间飞逝而过。

早上九点，喻苏嫄来到了顾哲轩的办公室。4

她将手里的调职报告放在桌上：“签字吧。”

顾哲轩没有动作：“你想好了？一旦调职，很难再回来。”

喻苏嫄没有丝毫迟疑：“想好了。”

顾哲轩清楚她对这份职业的热爱，所以更加不解：“为什么要离开？”

他探究的目光炙热，喻苏嫄垂眸避开：“我妈病了，需要人照顾。”

顾哲轩剑眉一拧：“可以请保姆。”

喻苏嫄默了瞬，当时让自己离职的是顾哲轩，现在反反复复问理由的也是他。

她不想再去猜测他的想法：“我已经决定了。民政局我约在了10点半。”

听到这句话，顾哲轩面若冰霜：“喻苏嫄，动不动就提离婚，有意思吗？”

喻苏嫄凝望着他，也觉得没意思。

可不离婚又能怎么样呢？难道要她继续守着冰冷的家，看着自己的丈夫一步一步走向别人？

她攥了攥冰凉的手，重新开口：“如果你今天没空的话，可以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，我们……”

“我不想和你纠缠这些琐事，队里还等着我训练。”

顾哲轩打断喻苏嫄的话，起身绕过她离开，步履匆匆。

喻苏嫄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，呆愣了很久后，在桌上留下便签：“等你有时间给我打电话，再重新约时间吧。”

随后离开了办公室。

喻苏嫄围着这个自己呆了多年的搜救队转了一圈，操场，设备库，食堂，宿舍，以及曾经属于自己的医务室……

每走过一个地方，曾经的记忆也跟着涌上。

一直到搜救队门口，她回头看着“南阳搜救队”的牌匾，在心里留下最后一句祝福：“希望每次任务，大家都能平安归来。”

然后轻声告别：“再见了，队友们！再见了，顾哲轩，再见了，我的……信仰！”

喻苏嫄转身朝着大门径直走去。

可还没走两步，警铃声突然响起。

“紧急通知：南阳区南京渡街道南阳置业工厂发生火灾，救援二队立即救援！”

职业习惯让喻苏嫄下意识转身往回走。

几步后，才恍惚惊觉自己已经决定调职了。

这时，恰巧沈漾火急火燎的拿着文件走过，他看见喻苏嫄，眼里一亮：“喻医生！你能不能和我们去一趟南阳置业，队里现在没有医生。”

喻苏嫄攥紧手指，想要说自己已经递交了离职报告。

但灾情紧急，容不得犹豫。

她果断跟着沈漾上车，朝着救援现场疾驰而去。

救援车上，每个搜救队员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和肃穆。

喻苏嫄拿着医药箱，心也跟着揪紧。

车窗外景色飞速倒退。

喻苏嫄看着，给妈妈打了个电话。

等待接听时，喻苏嫄略有一些忐忑，在心里不断措辞。

“嫄嫄，事情办完了吗？你什么时候回来？”

喻苏嫄哽住，轻声向喻母解释：“妈……我可能要晚点回去。”

喻母心切不已，立即问道：“怎么了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？”

喻苏嫄咽了咽喉咙：“工厂发生了火灾，我去参加救援。”

电话里沉默下来，许久都没有声音传出。

喻苏嫄以为电话被挂断，疑惑的看了眼手机。

这时，喻母沉重的叹息传来：“去吧，注意安全。”

喻苏嫄松了口气，她小声劝慰喻母：“放心吧妈，你在家照顾好自己。”

喻母按下担忧，轻笑一声：“我煲了你最爱喝的玉米排骨汤，等你回来喝。”

“好，我一定尽快回来。”喻苏嫄笑着应下，挂断电话。

紧张的心情得以缓解。

喻苏嫄刚想开口问沈漾：“还有多久到？”

下一秒，手机却突然响起，赫然是顾哲轩打来的电话。

======第10章======

铃声响动不停。

喻苏嫄却有些失神。

这时，车子停下：“快快快！下车，准备救援！”

沈漾的声音响彻耳畔，喻苏嫄骤然回神，径直挂断了电话，跳下了车。

南阳置业工厂，火势冲天，浓烟弥漫。

沈漾带着人和工厂负责人联系，很快就得知，起火原因是车间内使用违规电器，导致电路起火，目前还有17名人员被困。

听到这些，在场的搜救队员都有些担心。

工厂电路错综复杂，很容易引起粉尘爆炸。

沈漾眉头紧皱，谨慎的安排完队员布置好救火的设施，就带着人往火场里冲。

喻苏嫄作为队医留在外面，等着治疗伤员。

却没想到，他们刚进去没一会儿，里面就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。

喻苏嫄和外场灭火的队员对视，同时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心惊。

她立即打电话求援，刚说完，爆炸声再次传来。

来不及等支援了！

喻苏嫄换上搜救车上备用的防火服，和外围的队员用水枪往里压。

车间深处，到处都是混乱的电线和胶圈。

几人慌张寻寻找沈漾和伤员。

这时，坍塌的桌板下传来一道稚嫩的女声：“有人吗？救救我！”

喻苏嫄闻声望去，一个8岁的女童被压在桌板下。1

她快速分析眼前的形式，随后当机立断的做下决定：“你们去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被埋在里面的伤员！这里交给我！”

队员有些犹豫：“你……可以吗？”

喻苏嫄点头，眼神坚毅：“我以前也是搜救员，没有什么不可以。”

“好！”队员们应下，往火光深处走去。

喻苏嫄专心投入救援，快速蹲下清理压在桌板上的各种碎石。

刚开始还能用工具，等掩盖层越来越薄时，怕伤害到伤员，喻苏嫄只能放弃工具，选择用手。

燃烧的大火将一切烧的滚烫。

随着一块一块石头被掀起，扒开，喻苏嫄的手套不知何时被割破，手被烫出水泡，掌心被割破的地方涓涓往外冒着鲜血。

她双手十指鲜血淋漓，却像感受不到痛一样，依旧费力的搬动着桌板。

桌板下，小女孩依旧哭喊着：“姐姐，我害怕，救救我……”

“乖，别怕，我一定会救你出去！”喻苏嫄安抚着小女孩，但两条手臂早就因为过度用力而酸胀麻木，隐隐发抖！

可凝视着小女孩求生的双眼，她攥了攥僵硬的手，深吸气，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将沉重的桌板抬起，用瘦弱的肩膀撑起了一条生路！

“快！快爬出来！”喻苏嫄每说一个字，背脊就被重力压得往下弯一分。

她肩上一片烧灼的疼痛，却还是硬生生的将吃痛声咽进肚子里。

一直到被困住的女孩从缝隙里成功爬出，喻苏嫄也再撑不住，腿一弯，整个人跪了下去！

“姐姐！”小女孩看到这一幕，一下子就被吓哭了。

她懵懂的朝喻苏嫄跑过来。

“别过来！朝外跑！快，听话，跑出去！”喻苏嫄拒绝了她的靠近。

她一双眼死死盯着小女孩头上不断发出“吱呀”声响的横梁！

喻苏嫄动了动身子，试图从桌板下挪出来，可每动一下，肩膀上的疼就越重。

她侧头看去，就瞧见一根钢筋不知何时穿透了肩膀！

鲜血顺着胳膊流下，染红了橙黄色的搜救服。

耳边，小女孩的哭声还在萦绕。

喻苏嫄眼前有些发黑，她闭了闭眼，抬头看向头顶摇摇欲坠的横梁，放缓了声音。

“乖，别哭，我没事。你先出去，我马上就跟上来，好不好？”

小女孩哭着摇头，说什么也不肯就这么离开。

喻苏嫄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，强打起精神劝说：“乖，你出去找人来救我，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，你能明白吗？”

小女孩啜泣着点头，在喻苏嫄的再三催促下，朝着火势最轻的地方跑去。

喻苏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光里，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。

她深呼了一口气，用尽全身力气，想要动一动受伤的手臂，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。

喻苏嫄清楚，自己……可能出不去了。

她没有后悔，这一刻，二十多年所有的回忆如走马灯般在脑子里闪过，父亲，顾哲轩，最后定格在喻母的那通电话上。

“妈，对不起，我再也喝不到你的汤……”

轻飘的声音随着风被吹散。

紧接着，一声爆炸声响，横梁砸落，将一切掩埋……

======第11章======

此时，接到增援通知的顾哲轩正在赶来南阳置业工厂的路上。

他看着通讯记录最上方“无应答”的电话，心里蓦然升起强烈的不安。

以往他出队，喻苏嫄总会给自己发一条“平安归来”的短信，为什么这次自己打去电话，却被直接挂断。

顾哲轩越想越烦躁。

蓝染看住他的异样，伸手去握他的手：“没事的。”

下一秒，顾哲轩径直抽回手，眉心紧皱，明显不悦。

蓝染眸色一黯，敛好情绪后轻声问：“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喻苏嫄离婚？我能看出来你不爱她，这样的婚姻对你来说是一种……”束缚。

顾哲轩冷声打断：“我从没想过和她离婚。”

蓝染顿时愣住，她疑惑的看着男人：“但是你们的关系一直很僵。”

顾哲轩声音冷冽：“那也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，我会处理好。”

蓝染面色一瞬苍白：“可你一直对我多有照顾，我以为我们能够回到从前……”

“那是因为我们一起长大，我把你当朋友、亲人。”顾哲轩言辞认真，“蓝染，我们早在很久以前就是过去式了，你既然了解我，就知道我从不回头。”

“这段时间我自问没有对你做过任何俞矩的事情，也希望你别多想。”

顾哲轩说完，正车正好抵达现场。

他先一步下车，准备安排灭火。

此时蓝染在后面突然叫住他：“哲轩！”2

她望着回头看来的男人，不死心的试探：“那等这次任务做完，我就申请调走，免得喻医生误会。”

顾哲轩没有丝毫犹豫：“好。”

说完他头也不回朝着火场走去，全力投身救援。

蓝染站在原地，眼眶不住泛红……

另一边。

顾哲轩安排好队员，就只身朝火场走去。

这时却听手中对讲机响起：“各搜救中队汇报下队员人数，刚刚救出的小女孩说有一个女搜救队员为了救她，被埋在了桌板下！”

闻言，顾哲轩心头猛跳，脑子里闪过喻苏嫄的脸。

但转瞬，就被他按下。

且不说喻苏嫄现在只是一个队医，她刚刚才递交了调职报告，不可能出现在这儿！

与此同时，对讲机传出回复。

“临零一队女搜救队员安全。”

“露春一队女搜救队员安全。”

……

顾哲轩按下脑子里那个荒唐的念头，全力灭火。

三个小时后。

南阳置业工厂的火被全部扑灭。

从火场里出来的二队队员，却各个脸色凝重。

顾哲轩有些奇怪，但没多想，对着名单清点人数：“南阳救援一队：出队15人，归队15人，无人伤亡，二队：出队15人，归队15人，无人……”

“不是15人！”

沈漾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。

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他，不明所以。

只有二队的人一个个攥紧着拳头，垂眸不语。

莫名的，顾哲轩拿着名单的手猛地收紧，有些不安：“什么叫……不是15人？”

沈漾没有回答。

他只是望着刚扑灭的火海，擦了下发红的眼角，沉声下令：“南阳搜救队全体成员，面向火海，立定敬礼！”

话落，所有人列成一排。

夕阳余晖下，每个人身上橙黄色的搜救服上泛起道道光辉。

抬手敬礼间，衣料窸窣的破空声那么整齐。

下一秒，在顾哲轩心慌的注视下，沈漾眼含热泪，哽咽着大声宣布：“南阳救援二队，出队16人，归队15人，队医喻苏嫄……光荣牺牲！”

======第12章======

工厂外四处飘散着浓烟。

南阳二队的消防员们都眺望着火场，眼眶通红。

顾哲轩难以置信的走到沈漾面前，抓住他的衣领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
沈漾别过视线，眼里的泪水倾泻而下。

他哽了又哽，几次张口想说什么，但最后只无力的说了一句：“对不起。”

顾哲轩握着沈漾衣领的手不断收紧。

他脸色铁青，猛的将沈漾推倒在地，怒声呵斥：“对不起有什么用？！告诉我她在哪！”

队员们从没见顾哲轩发过这么大的火，面面相觑后快速上前将人拉住。

沈漾仰面躺在地上，用手肘遮住脸，小声呜咽。

二队的队员抽抽噎噎的给他指了个地方：“我们是在车间里分开的……”

闻言，顾哲轩挣脱队友的桎梏，恨恨看了眼地上的人后，朝着他指的地方走去。

就算是死了，没见到尸体之前，顾哲轩什么都不信。

他弯下腰，一块一块挪开废墟上的石头。
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太阳转眼就走到了天际。

夕阳把云映照成火红色，安宁又平和。

顾哲轩还在一块接着一块的搬，手上的茧都被磨破。

细小的石头嵌入肉里，掌心鲜血淋漓。8

蓝染走到顾哲轩身边，拉住他的胳膊：“休息会再找吧。”

男人挥开她，不管不顾的翻找。

上好了药的队员们也纷纷过来帮忙，一群人埋头苦找。

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，突然有人悲戚的高声喊道：“我……我找到了……”

顾哲轩的背瞬间僵住，好半天，他才直起腰来。

队员见男人迟迟没有动作，踌躇的将手里亮橙色的碎片提给他：“顾队，节哀。”

顾哲轩眼里的光在看见破碎的防火护那一刻瞬间消散。

他脑子里嗡嗡的响，全身的骨骼都绵延出疼痛，刺激的喉咙深处往上翻腾出浓烈血腥味。

顾哲轩走过去，就看到满是鲜血的手露在外面。

无名指上还带着一枚熟悉的戒指——赫然是他和喻苏嫄的婚戒。

这一刻，顾哲轩竟然不敢再看，捡起那枚被烧得发黑的戒指，步履阑珊的朝着人群外走去。

其实他早就见过无数的生离死别，一颗心早就无比坚硬。

可当得知喻苏嫄的死讯时，顾哲轩才知道，原来自己还会痛。

他浑浑噩噩的回到家，属于喻苏嫄的东西早已被搬走。

房间里空荡荡的，到处都散发着冷气。

顾哲轩迟钝的思索了一翻，突然拿出自己的皮甲，那里的照片已经换成了喻苏嫄。

这时，手机铃声突然响起。

顾哲轩看向屏幕，是喻母的电话。

他犹豫了片刻，颤抖着指尖按下接听键。

“小顾啊，我想问问嫄嫄在不在你那儿，我给她打电话，好久没人接。”

喻母年迈的声音传来。

顾哲轩握紧手机的指尖顿时发白，他沉默着，不知该怎么说出事实。

电话里寂静下来。

喻母敏锐的察觉到事情不对，她小心翼翼的问道：“是不是……出了什么事？”

顾哲轩眉头紧皱，话像是卡在了喉咙里，怎么也说不出来。

喻母的心瞬间沉入谷底，她捂住胸前，再次问道：“嫄嫄还活着吗？”

“对不起，妈。”除了道歉，顾哲轩不知道还能说什么。

可这样的道歉是那么苍白无力。

喻母面色惨白，胸腔和胸骨传来巨大的压迫性疼痛。

“你在说一遍，我刚刚没听清。”

她的耳朵紧紧贴在手机上，不断欺骗自己有可能是听错了。

顾哲轩死死盯着皮夹的照片，深吸了一口气：“对不起，妈，嫄嫄牺牲了。”

======第13章======

房间内一片死寂。

喻母宛如晴天霹雳，胃里不停翻滚，心一阵接一阵的绞痛。

怎么会呢？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。

她红着眼，嘴唇微颤：“为什么？”

顾哲轩舒了口气，原本沉稳的声音无比暗哑：“火势太大了，她为了救一个小女孩，没能走出来。”

喻母绝望的按住心口，哽咽着喃喃：“这样啊。”

顾哲轩仰起头靠在沙发上，抬手按住眼眶。

他还想再说些什么，可电话却被挂断。

……

顾哲轩坐到深夜月上枝头时，才起身洗漱。

他缓慢的躺倒床上，睡在平时喻苏嫄睡的那边。

熟悉的气味瞬间激起了脑子的回忆。

当时两人去买床的时候，喻苏嫄拉着他，非要在床上躺一躺。

他皱着眉看她，喻苏嫄笑着说：“不躺躺，我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？”

顾哲轩被她说的没办法，索性陪着她躺下。

两人躺在床上，喻苏嫄握住他的手：“长期训练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，所以床一定要选好。”

“嗯，看你喜欢。”1

顾哲轩说着，闭上眼仔细感受。

她们就这样在店里睡了过去，店员也没来催过，反而关上灯让他们休息。

喻苏嫄一觉睡醒过来，当即就决定就是这个了。

她笑着结账，将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布置好。

没一件顾哲轩都有参与，但他并没有做什么，每次都是静静的在边上看着。

到了决定的时候，只需要说：“好”或者“不好”。

可他的沉默寡言从没让喻苏嫄的热情退却。

家里的所有事情都被她安排的井井有条。

顾哲轩想着，侧身埋进枕头里。

他的思绪四处飞散，一夜未眠。

第二天天际泛白时，顾哲轩起身去接了喻母。

按照惯例，牺牲的消防员要举行送别仪式。

喻母要去消防队里，拿回喻苏嫄的骨灰。

顾哲轩站在门口，敲门的手举起又放下。

此时，门从里面打开，

喻母身形佝偻的走出来，手上还提着一桶保温盒。

两人相顾无言。

顾哲轩往日那些安慰家属的话就卡在嘴边，咽不下也说不出。

他忍住心里翻涌的情绪，扶着喻母上车。

一直到队里，他们都缄默不语。

进门，顾哲轩就看着队友们都穿着火焰蓝的正装队列在操场上，满脸的悲伤和肃穆。

这时，国歌响起，沈漾手捧盖着国旗的骨灰盒走向他们。

喻母泪如雨下，她原本佝偻的身体更加蜷缩，整个上半身都缩成一团。

人生的苦仿佛全部压在了这个老人身上，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接过相同的盒子。

十年前她失去了丈夫，十年后同样的原因，她失去了女儿。

顾哲轩红着眼接过盒子，小心翼翼的抱进怀里，不停用手抚摸。

“请大家记住英雄的名字——喻苏嫄！”

喻母强撑着身体上的不适，将手里的保温桶提给沈漾：“这是嫄嫄最爱喝的汤，现在她回不来了，你们喝吧。”

沈漾颤抖着手保温桶，打开盖子，猛喝一口后传给队员。

队员们含着泪喝下汤，朝着喻母抬手敬礼。

“希望你们每次出任务，都能平安归来。”

喻母苦笑着说完这句话，猛的朝地面倒去——

======第14章======

顾哲轩看着喻母在自己眼前倒下。

他左臂死死抱住盒子，右臂艰难的去扶喻母。

沈漾伸手去帮忙，被顾哲轩厉声斥责：“滚开！”

他顿时愣在原地。

顾哲轩看都没看他一眼，马不停蹄的将人送去医院里急救。

沈漾呆愣片刻，随后静默的跟在其后面。

看着喻母被送进急救室，他才松了一口气，去拍顾哲轩的肩膀：“会没事的。”

“我叫你滚开！”顾哲轩沉声吼道。

沈漾看着他，垂下手道歉：“对不起。”

闻言，顾哲轩温柔的放下喻苏嫄的骨灰盒，而后扭动手肘，转过身对着沈漾的脸就是狠狠一拳。

顾哲轩一点力道都没收，下了狠手。

沈漾的脸上顿时红肿了起来，他的手紧握成拳。

“这是第二次了，沈漾，我当时就该让你停职！”

顾哲轩满腔怒气，看着他的眼里尽是恨意：“还手啊。”

沈漾紧握的手缓缓松开，他低下头，心里的懊悔都快要溢出来。

“还手啊！”顾哲轩揪住他的衣领，压低声音嘶吼。

沈漾握住衣领上的手，一动不动的凝视他：“当时如果你是她，你会进去吗？”5

顾哲轩眼里的恨意丝毫未减，但却也没继续动手。

“如果是我，我也会做出和喻医生一样的选择。”沈漾自顾自的说，“我也会选救我的妈妈，我要拼尽全力，救下所有我能救的人。”

“顾哲轩，换做是你，你也会和她一样的。”

沈漾说着，眼眶又开始泛红：“自从我们踏上这条路开始，就做好了随时会牺牲的准备，灾祸是无情的，没人能在它面前例外。”

顾哲轩慢慢松开手，他转身抱住喻苏嫄的骨灰盒，蹲在身埋头痛哭。

那哭声隐忍又绝望，路过人纷纷侧目，为之动容。

两人就这样守在病房门口，一直到急救室的灯光灭掉。

医生疲惫的出来通知：“送来的很及时，病人已经抢救了过来，渡过危险期后转到普通病房静养就好了。”

顾哲轩阴沉的表情微松，他枉顾众人各异的眼光，抱着盒子去缴了费用。

接下来喻母住院的这几天里，顾哲轩一直守在医院里。

顾父顾母来探望了几次，看着他这样心疼不已。

顾母更是每天都做饭送到医院，把饭碗放在顾哲轩眼前劝说：“人死不能复生，苏嫄也不想看到你这样。”

顾哲轩沉默的吃饭，一言不发。

他把自己封闭起来，对外界充耳不闻。

仿佛这样就能遗忘悲伤。

“等亲家好转，我们就给苏嫄办葬礼吧。”顾母说着，不停的打量儿子的表情。

他不说好，也不说不好，只是抱紧了盒子。

顾母暗暗叹气，给蓝染打了电话。

蓝染来时，顾哲轩已经在医院睡好几天，他眼底乌青，脸上满是胡茬。

纵然蓝染从小和他一起长大，也从没看过他这幅样子。

她放轻声音，在顾哲轩身边坐下。

顾哲轩头也没抬，目光空洞。

她伸手去摸喻苏嫄的骨灰盒，被顾哲轩一手挥开：“不准碰她！”

蓝染愣住，她深吸了口气，看着自己发红的手臂陷入深思。

片刻后，蓝染伸手拍了拍顾哲轩，男人毫无反应。

接着她再次触碰骨灰盒，顾哲轩的反应比上次更加激烈。

他站起身，面色阴沉的看着蓝染：“你到底想做什么？”

蓝染的心一沉，她深吸气：“想告诉你，这只是一盒骨灰，你该让她下葬！”

顾哲轩的手紧握成拳，话里满是警告：“蓝染，这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。”

他说完，就将人推出病房。

蓝染站在门外，思绪几经辗转之后，才给顾母打去电话：“阿姨，哲轩他……现在很可能患上了心理疾病。”

======第15章======

寂静无声的病房内。

顾哲轩躺在喻苏嫄的骨灰盒边，喃喃自语。

“我真的很后悔，那天要是我没有走，是不是你就不会死？”

他的手轻柔的摸过盒子上的每一个纹路：“或者我早些让你离职就好了。”

顾哲轩哭诉着，眼前又浮现出喻苏嫄的影子。

她的一颦一笑，每个举动都在自己眼前回放。

“哲轩，我没有怪你。”

喻苏嫄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。

顾哲轩难以置信的环顾四周。

可屋子里空荡荡的，除了他没有任何人。

顾哲轩垂眸自嘲：“是幻觉吧，你怎么可能会原谅我。”

他继续自言自语，似是要把这些年来没和喻苏嫄说的话，全部说完。

……

与此同时，蓝染将事情告诉过顾母后，立即回了家。

她猜测顾哲轩是创伤后应激心理障碍，于是找出以前相关的心理书籍，快速翻阅。

这种心理疾病通常发生在天灾人祸、地震、车祸等重大的应急事件后。

顾哲轩自从在工厂救火，发现喻苏嫄死去后，就出现情绪、行为紊乱的症状。

而这个症状主要包括创伤情景在大脑里反复出现，高度警觉性，对跟创伤有关的情境、事情、人都会回避。

蓝染忧心忡忡，顾哲轩要是真的是创伤后应激心理障碍，那他就干不了消防员了。

他已经失去了爱人，要是连幼时的梦想都不能再继续坚持，她担心他会接受不了现实。

想到这，她果断打车回到医院。

不料刚到就遇见了顾父顾母。

两个老人忧虑不已，直往心理科去。

蓝染立即拉住他们：“叔叔，伯母，要是真的确诊，哲轩可能就再也做不了消防员了。”

顾家二老顿住，面面相觑。

顾母犹豫一瞬，忍不住叹息：“可现在哲轩的命更加重要啊！要是这样让他去参加救援，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受伤的人来说，都是一种不负责任。”

蓝染闻言，眉头紧皱：“让我试试吧，如果不行，我们再请别的心理医生。”

“这么多年，我知道你没有放下哲轩，让你给他治疗，这不是害了你吗？”顾母握紧蓝染的手：“你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，我怎么忍心？”

在心理咨询里有严格的职业设置，除了每周固定的治疗时间，其余时间里，医生不能和患者交互信息，聊天、约会，问候。

心理医生也不能和患者恋爱。

蓝染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呢？

她垂眸敛下眼里所有情绪，语气坚定：“伯母，你的担忧我都清楚，可我不能就这样放任他不管。”

顾母见她坚持，也不再劝说。

三人相携去看顾哲轩，见他安静的躺在床上睡觉后，悄无声息的离开医院。

顾哲轩确实睡着了。

但半小时后，他又梦见喻苏嫄在自己眼前被大火吞噬。

顾哲轩立即惊醒，坐在床上，不停喘息。

心里的愧疚和悔恨快要压得他快要窒息。

顾哲轩看着眼前的骨灰盒，哽声道歉：“对不起，如果不是我……”

不料此时外面突然传来推门声，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。

顾哲轩闻声望去，喻苏嫄竟然缓步走到了他的眼前。

======第16章======

顾哲轩不敢相信的看着喻苏嫄。

她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眼前，身上没有一丝伤痕。

顾哲轩立即起身抱住她，声音颤抖：“你没事就好。”

“别自责了。”喻苏嫄回抱他，轻轻抚摸男人僵硬的背脊。

“对不起，要不是我没有重视那个女孩的话，你也不会死。”顾哲轩泪如雨下，这么多天压在心头的重担终于说了出来。

喻苏嫄轻笑一声：“人总不是十全十美的，我从没怪过你。”

说着，她伸手替顾哲轩擦掉眼泪：“即使再让我来一次，我也会这么选的。”

顾哲轩静静的凝视着她，泣不成声。

这一晚，他抱着喻苏嫄，久违的睡了个好觉。

翌日，顾哲轩早早起来，以前的记忆好像在他脑子里模糊了起来。

他拉着喻苏嫄去看喻母。

喻母在病床上昏迷了多天，医生说病情已经好转，是喻母自己不愿意醒来。

顾哲轩知道，不愿意醒是因为她已经没了牵挂。

他拉着喻苏嫄，蹲到喻母面前：“我把嫄嫄带来了，你快看，她就站在你眼前。”

喻苏嫄也跟着蹲下身，握住喻母的手背：“妈，我回来了。”

她说完，看向顾哲轩，面容模糊。

可顾哲轩不在意，他微笑着：“是我没照顾好你，也没有照顾好*妈，你放心，没有下次了。”

说着，他打开皮甲：“你看，我早就换上了你的照片。”

喻苏嫄笑着点头，动作僵硬。

顾哲轩知道，可他佯装看不见。

两人探望过喻母后，他带着喻苏嫄回了家。

那里还停留在他们离开时候的样子。

顾哲轩抱住她，轻声问：“趁着现在还早，我们去你家把东西搬回来吧。”

喻苏嫄一愣，脸上露出些许抗拒：“要不还是重新买吧，我们是不是好久没有逛过街了？”

“对，重新买。”男人恍然大悟，拉着她就往外走。

喻苏嫄立即将人拽住，往浴室里推：“你也不看看你多久没有收拾自己了？先洗漱一下。”

顾哲轩进了浴室，看见自己眼底满是乌青，下巴上的胡茬也刺人的很。

他拿出训练的效率，火速洗了个澡，将胡茬剃掉。

整个人又变得精神焕发，眼里都盛满了碎光。

顾哲轩洗完，立即冲出浴室：“苏嫄！我们走吧。”

可外面的房间冷寂不已，空无一人。

他眉头紧拧，出门找人：“苏嫄？”

客厅，厨房，都无人回应。

顾哲轩慌乱起来，他快步上楼，进了卧室。

可卧室里也空空荡荡。

他的心一紧，猜想喻苏嫄是不是遇到了危险。

这时，楼下的花园里有动静传来，顾哲轩看向窗外，喻苏嫄正在园子里看花。

他狠狠松了口气，飞速下楼，将喻苏嫄拥进怀里。

喻苏嫄不解的看着他：“你怎么了？怎么出了这么多汗？”

“我以为……你不见了。”

顾哲轩声音微颤，满脸紧张。

喻苏嫄回抱他，轻声安慰：“没事的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。”

“那我们别离婚好不……”

“好。”

喻苏嫄不等他说完，直接打断。

顾哲轩瞬间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，他高兴的拉着怀里的人，准备出门。

不料刚走到门口，就看见蓝染站在门外。

她一脸悲伤的看着顾哲轩，眼里满是难以相信。

顾哲轩拉遮喻苏嫄，径直绕过她离开。

擦肩而过的瞬间，蓝染一把抓住顾哲轩的手。

“她不是喻苏嫄，她是——”

======第17章======

南阳今天天气晴朗，艳阳高照。

顾哲轩面色阴沉的看着蓝染：“你闭嘴。”

“顾哲轩，你还记得你的梦想是什么吗？”

蓝染松开他的手，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的眼睛：“为维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，维护社会稳定，贡献自己的一切。”

“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……”

“我什么样子？！”顾哲轩高声打断，“蓝染，少多管闲事。”

蓝染眸色一暗，手指骨攥的泛白：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，你说我多管闲事？”

“难道不是吗？要不是你，苏嫄她怎么会和我离婚？”

顾哲轩脸色铁青，握着喻苏嫄的手都发抖：“别忘了，当初是你非要出国留学，导致我们分手。”

蓝染浑身冰凉，眼底情绪翻涌：“是我，可要不是我看见了你钱包里还留着我的照片，我怎么会远渡重洋回来？而且我是跟着爸妈移民离开，并不是自己一意孤行要去国外发展。”

闻言，顾哲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，他转身看向喻苏嫄想要解释。

可身旁空无一人！

顾哲轩再次慌乱起来，他四处寻找：“苏嫄？你在哪儿？”

蓝染张了张嘴，想要打断他。

可话到嘴边，又咽了回去。

最终她只淡淡的说了句：“她往房间去了。”

顾哲轩立即转身回房，连个眼神都没蓝染。

蓝染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，僵直的站在那儿，像是一座石雕。

很久很久之后，她才缓缓闭上眼，一滴泪砸在炽热的地上。

蓝染平复好情绪，给顾母打了电话。

“伯母，对不起，我治不好哲轩……”

顾母忍不住叹气：“没事，我们找其他的心理医生，慢慢来吧。”

蓝染挂断电话，转身离去。

顾哲轩在别墅里，兜兜转转几回，才找到喻苏嫄。

他皱眉，远远的看着心里的那个人站在光里，手心一阵发凉。

片刻后，喻苏嫄似是看见了他，朝着这边不停挥手。

顾哲轩神色莫名的端详着她，心里一片悲戚。

喻苏嫄见他不动，慢慢走过来牵男人的手：“哲轩！刚刚不是说好一起去买东西吗？”

顾哲轩犹豫一瞬后，伸出手握住了她：“走吧，这次都按照你的喜好买。”

“好啊，我们把家里的东西都换一换吧，毕竟我们都住了3年了，东西都没怎么换过。”

喻苏嫄说着，语气里满是兴奋。

顾哲轩点头，两人上车。

他帮喻苏嫄系上安全带，朝着商场驶去。

一进商场，喻苏嫄就直奔男装店，拿着各种西装在他身上比划：“好久都没见你穿过西装了，一直都是穿队里的衣服。”

“买。”

顾哲轩看着她，一脸宠溺。

喻苏嫄高兴的眨了眨眼，轮流拿出各类的西服给他试。

男人每一件都换过，最后买了三套。

出门时，他弯起手臂，喻苏嫄立即上前挽住。

两人在店员各异的眼光里，走出门口。

喻苏嫄拉着顾哲轩：“那我们接下来去买……”

“叮铃铃！”

手机铃声突然打断了她的话。

顾哲轩拿出手机，是医院的电话。

他握住喻苏嫄冰冷的手，以示安慰后才接听。

医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：“顾先生，您的岳母——林清梅女士醒了。”

======第18章======

医院内安静不已。

顾哲轩急匆匆赶到病房，喻母还没睡。

他牵着喻苏嫄，轻声安慰喻母：“您醒了就好，苏嫄担心您都担心睡不着觉。”

喻母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女婿，原本意气风发的脸上已经满是疲惫。

她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容：“是吗？让我看看她，有没有变瘦。”

顾哲轩立即将喻苏嫄拉到老人面前：“妈醒了，你不高兴吗？”

喻苏嫄看着喻母，眼眶泛起红色，她轻声道歉：“妈，对不起，是嫄嫄让你久等了。”

喻母半响没有说话，她看着眼前的顾哲轩。

缓缓闭上眼，泪水低落在枕头上。

片刻后，她才重新挤出笑，说句：“好……好……”

顾哲轩放下心来，他握紧喻苏嫄的手，在喻母面前晃了晃：“苏嫄已经答应我不离婚了，我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们。”

喻母目光沉沉的看着他，眼神晦暗不明：“我累了，你也回去休息吧。”

闻言，顾哲轩替她盖好被子，带着喻苏嫄离开。

喻母看着他的背影，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。

她偏过头，病床边的座位上正放遮喻苏嫄的骨灰。

……

时间转瞬即逝。

喻母的身体一天天好转，顾哲轩时常过来看她，还带着喻苏嫄。

她每次都会在人来之前将骨灰盒藏好，生怕打碎了顾哲轩的幻想。

出院这天，顾哲轩过来接喻母回去。

她用黑色的袋子，将骨灰盒裹的严严实实，抱在怀里。

上车时，也谨慎的坐在后座。

不料半路遇上一辆快车，顾哲轩猛的踩了一脚急刹。

喻母怀里的骨灰盒掉了出来，她心一惊，看向后视镜。

顾哲轩在镜子里和她对视一眼，然后别过视线，轻声问道：“妈？什么东西掉了？苏嫄，你快帮妈看看。”

喻母送了口气，立即将骨灰盒捡起，裹进黑色的袋子里。

不料此时，顾哲轩又反问一声：“骨灰盒？怎么会是骨灰盒呢？苏嫄你是不是看错了？”

喻母捏紧了手里的袋子，紧张了咽了咽喉咙后答道：“是苏嫄爸爸的盒子。”

“原来是岳父的，妈，你们的感情真好。”

顾哲轩感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羡慕。

喻母苦笑着回复：“你和嫄嫄的感情……也很好。”

说完这句话，她闭上眼。

顾哲轩和苏嫄的感情喻母都看在眼里，实在是与好字挂不上勾。

就连顾哲轩这个女婿，她也从不曾觉得合格。

试问哪个丈夫会经常不回家？

又试问哪个丈夫会对自己的妻子漠不关心，以至于让两人的婚姻走到离婚的地步。

要不是他是女儿喜欢的人，喻母说什么也要狠狠说他一顿。

可斯人已逝，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？

或许让顾哲轩一直活在幻象里，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。

喻母回到家，抱着骨灰盒就进了门，连门都没让顾哲轩进。

男人疑惑的看着喻苏嫄：“妈怎么不让我们进去？”

“或许是累了，我们让她好好休息，下次再来探望吧。”

喻苏嫄说完，拉着顾哲轩离开。

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，但片刻后又消失不见。

两人优哉游哉在外面逛了一会儿才回去。

不料刚回到家，就看见顾父顾母带着一个心理医生等在门口。

======第19章======

别墅外的空气凝滞了一瞬。

顾哲轩脸色微沉的开门。

顾父顾母带着人进去，小心翼翼的坐在沙发上。

顾哲轩转过头，对着空气说了句：“苏嫄，你先上去，一会儿我再来找你。”

喻苏嫄对着顾父顾母打招呼：“爸，妈，既然你们有事要说，那我就先回避了。”

说完后，歌厅半响没有回应。

“爸，妈，苏嫄在和你们说话。”顾哲轩见没人回答，立即提醒道。

顾父顾母尴尬点头，心理医生沉默不语。

说完这句话，他的目光顺着楼梯向上，一直到卧室。

显然是在目送喻苏嫄进门。

顾父顾母连连叹气，忧虑的皱纹爬了一脸。

毕竟顾哲轩这次是丧假带着年假一起休，这时假期已经过半，可他却仍旧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。

在这样下去，岂不是要搭上他们顾家白发人送黑发人。

顾母眼眶发红，走到顾哲轩身边握住他的手：“哲轩……爸妈带了专家来看你，你能不能和他聊一聊？”

顾哲轩扶着顾母坐下，冷眼扫过心理医生：“你想聊什么？”

心理医生温和的笑了笑，看着别墅里的布置问道：“这里的家具都是夫人准备的吗？看起来很温馨。”

“嗯。”顾哲轩冷漠回应。

“顾先生可以详细说说吗？”

心理医生放轻了语气，就像和一个熟悉的朋友在聊天。

可顾哲轩是消防队长，拥有比普通人更强的心理素质和更高的心理防线。

“不方便。”他刻意拒绝，不配合任何问题。

心理医生凝视着他，思索了一番后转头看向顾母：“劳烦您跟我出来一下。”

顾母担忧的瞧了眼顾哲轩，跟着心理医生出门。

两人走到门口，心理医生开诚布公：“顾先生的状态不太乐观，我建议先让他静养，因为消极抵抗治疗，会误导心理医生的判断。”

顾母的心如同吊在钢丝上，进退不得。

她上前握住心理医生的手，宛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
“可他这样，我们怎么放心让他静养？他会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？”

心理医生理解她担忧儿子的心情，可心理疾病并不是普通的疾病。

病人不配合，他也没办法。

所有人知道症结是出在顾哲轩身上。

顾母也清楚自己的儿子，过刚易折。

她唉声叹气的回到别墅，却发现顾家父子俩人竟然在喝茶。

顾哲轩若无其事的和顾父聊着家常，恍若一个正常人。

“这都什么情况了，你还有心情喝茶？”顾母就上前拉起顾父，“你给我出来！”

她将人拉到别墅外：“儿子都这样了，你就一点都不着急！”

“急也没有用啊。”顾父端着茶杯，无奈摇头。

“我们就这一个孩子！”顾母抓着他的手，又急又无助：“我不管！你现在必须给我想个办法！”

顾父也急，要是有办法也不至于带着心理医生上门。

两人顿时没了话，站在门口面面相觑。

半响后，顾父才叹道：“要不再给他安排一段婚姻，说不定能转移注意力。”

“可这样能行吗？他现在一心都在苏嫄身上。”顾母担忧的掐紧了顾父的胳膊，“万一……”

顾父直接打断顾母的话：“不试试怎么知道？我看蓝染那孩子就很好”

======第20章======

建林的天总是很清澈，阳光普照，万里无云。

蓝染自从那次之后就再没见过顾哲轩，她回队里销了假，专心工作。

接到顾父顾母约吃饭的电话时，队里恰巧收到了喻母的丧事邀请函。

主任发了话，让大家尽量都参加去悼念喻苏嫄。

“伯母，我还有事，就不去吃饭了。”蓝染捏紧邀请函，不知道顾哲轩知不知道这件事情。

“队里最近这么忙吗？连个吃饭的功夫都没有？”顾母不解。

蓝染踌躇了片刻，决定说出实情：“不是队里的事情，是喻苏嫄的葬礼。”

电话里沉默下来，双方都没再开口。

“伯母收到邀请函了吗？”蓝染问。

顾母眉头紧皱：“没有。”

当时两人结婚的时候，喻母不同意，顾家也没有好脸色，只是后来看喻苏嫄把顾哲轩照顾的不错，所以态度才缓和了不少。

但两家的向来是不走动的，她们也从不要求喻苏嫄向自己尽孝。

蓝染了然，她在心理咨询室里来回踱步：“哲轩知道吗？”

“唉……”

听见叹息声，蓝染皱眉：“他还没走出来？”

“我们找了心理医生上门，可是医生说哲轩自己不愿意，谁也没办法给他疏导。”

愁绪堆积在顾母的心头，她的脸上的皱纹都深了不少。

“是这样。”

蓝染淡淡回答，作为心理医生，她很明白病人不配合意味着什么。

意味着他自己愿意沉溺在虚无的幻想里，不愿意面对现实。

哪怕幻想是假的，是致命的毒药，他依旧想饮鸩止渴。

“所以我还是想请你吃饭，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。”

顾母知道蓝染上次见顾哲轩两人闹变扭的事儿。

可为了自己孩子，她不得不委屈蓝染。

蓝染哽住。

她有什么办法，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，从来都只会觉得别人的拯救是负担。

“带他去参加喻医生的葬礼吧。”

许久之后，蓝染才再次开口：“人不能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，戳破了说不准会柳暗花明。”

“可这……”

顾母犹豫，她不想拿顾哲轩冒险。

“算了，这么做太冒险。”蓝染知道顾家的顾虑。

说完，她挂断电话，走出心理咨询室，去找沈漾。

就算顾母不愿意让顾哲轩知道，她也有别的办法。

沈漾正带着一队和二队在操场上训练。

今天联系的内容是速降和外墙翻爬。

自从顾哲轩休假后，他就暂时接管了一队的训练。

沈漾也变了很多，脸上再也看不见嬉笑。

消防中队定制的训练日程很紧，体能、技能、知识和心理训练等等。

但凡落下一种，在现场都有可能会造成伤亡。

蓝染看了会，才抓住空隙和沈漾打招呼：“沈队。”

训练停了下来，沈漾诧异的转过头来看她。

蓝染拿出邀请函：“这是喻医生葬礼的邀请函，你能帮我去送给顾队吗？”

沈漾微怔，片刻后才接过那张薄薄的卡片：“好。”

另一边。

送走了父母的顾哲轩一直呆在别墅里，和自己幻想里的喻苏嫄过着神仙般的生活。

他从没觉得自己能和世界上的另一个人如此契合过，不需要对话对方就能明白他的意思。

所以当沈漾敲响顾家别墅大门时，顾哲轩正和喻苏嫄窝在沙发里面看电影。

门铃响起，他极其不耐烦的看了眼监控。

就看见沈漾穿着常服，拿着邀请函站在门外。

======第21章======

顾氏别墅内。

顾哲轩眉头立即紧拧在一起。

他搂了搂喻苏嫄，低声说：“老婆，你先回卧室。”

说完，他还目送人回到卧室后，才起身去开门。

沈漾等了不少时间，他规矩的等在门口，粗糙的手指一直摩挲卡片上的葬礼二字。

门打开的瞬间，两人对视在一起。

沈漾下意识将手里的东西藏了藏。

顾哲轩对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好奇，语气平常：“有事？”

“嗯……我能进去坐坐吗？”沈漾见顾哲轩精神还不错，便想看看他在家生活的怎么样。

不料男人一点面子不给：“不能，有事说事。”

沈漾踌躇了会，将手里的邀请函递到他面前：“我……你去送送她吧，不然我怕你会后悔。”

顾哲轩垂眸，就扫到了喻苏嫄葬礼几个大字。

他面色一僵，心里升起一股恐慌，恍若觉得自己好似是忘记了什么事情。

可下一秒这个念头就被他压了下去，顾哲轩转瞬眼底露出讥讽。

他猛的抬手将沈漾的手打掉，那张邀请函掉落在地。

轻飘飘的纸上顿时沾满了灰尘。

沈漾眉头紧皱，他不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：“你什么意思！？”

“这话该我问你，我老婆活的好好的，你他妈的送什么邀请函！”

顾哲轩站在台阶上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，“沈漾，上次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账。”

沈漾深吸气，弯腰捡起邀请函：“我知道你接受不了现实，可她已经……”

不想那个死字还没说出口，顾哲轩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往下按去，同时提起膝盖撞向沈漾腹部。

沉闷的碰撞声响起，沈漾立即抬手阻拦顾哲轩的攻击：“你疯了？”

可男人却不管不顾，持续对着沈漾拳脚相向。

几下之后，沈漾也来了脾气，他们疯狂扭打在一起。

十五分钟后，两人脸上都不同程度的染了伤。

顾哲轩喘着粗气，轻斥了声：“滚。”

接着他转身回了别墅，死死将门摔上。

沈漾看着顾哲轩的背影消失后，才龇牙咧嘴的捡起地上被揉皱的邀请函。

他艰难的走到顾家的别墅门口，伸出颤抖的指尖，想要去按门铃。

但他的手足足停了十秒，却又收回来，将那张发皱的邀请函塞进门口的信箱里。

沈漾走了。

顾哲轩坐在沙发上，通过监控看着他走的。

只是盯着屏幕看久了，难免有些头痛。

顾哲轩没再去管那张发皱的纸，而是转身上了楼。

打开卧室的门时，喻苏嫄正坐床上等他。

“怎么受伤了？”

喻苏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，而后走到他面前，担忧的拂过他眉角的伤口，“是沈漾吗？”

“嗯。”顾哲轩看见她，刚刚心里的惶恐才放下。

喻苏嫄没问为什么，打开了家里常备的药箱。

一边像以往那样给他上药，一边轻声叮嘱：“要爱护自己的身体。”

顾哲轩看了她许久，兀的轻笑了声：“我有时候也不明白我自己，蓝染没回来前，坦诚的说，我好像是怀念她，但她回来之后，那种念念不忘的感觉突然散了。”

喻苏嫄定睛看着他，等着后文。

“或许人总是善变，你们站在一起时，我才明白爱和爱原来也有区别，你始终热烈又坚定，而她却沉溺在试探里，我早就该明白我爱你。”

顾哲轩从没对着别人剖悉过自己的心里的想法。

毕竟不适宜伟光正的东西，应该始终藏于人性深处，不为外人所知，才能不受诟病。

喻苏嫄微笑着走到窗边，落日的余晖散在她的掌心里。

顾哲轩听见她笑着说：“我知道，我原谅你了，我不介意。”

可下一秒，喻苏嫄就跌出了窗外，顾哲轩立即飞身去拉，两人一同从楼上摔落。

======第22章======

顾哲轩快速下坠，看着喻苏嫄在自己的眼前消散。

他紧张的大喊：“喻苏嫄！”

可到处都是空荡的虚无，连回声都没有。

顾哲轩猛的惊醒，才发现自己坐在沙发上睡着了，手里还拿着iPad的再看门口的监控。

大概是沈漾走那会儿，看着晕过去了。

虚幻的梦境让他心悸，顾哲轩摸着额头上的冷汗看着窗外，漆黑的夜色不知何时笼罩了这片天地。

他起身走向二楼，喻苏嫄像梦里一样，乖乖的坐在床边等他。

“怎么受伤了？”

顾哲轩看着她脸上闪过的诧异，心里一紧。

他想起沈漾给的那张邀请函，脑子里突然涌现出一股大火。

但是是什么大火顾哲轩不记得了，他捂住发痛的头，跌跌撞撞的下楼。

打开门时，那封发皱的邀请函还放在信箱里。

他疯了似的想把那张该死的纸给拽出来，可信箱年久失修，不知什么地方卡主了纸张。

突然“刺啦”一声，邀请函裂开。

顾哲轩紧紧捏着手里的半张纸，屏住呼吸弯下腰小心翼翼的去取另半张。

拿出来后，他将颤抖的手将两张纸拼凑在一起，一字一句的阅读。

看到那句‘小女喻苏嫄因救人去世’后，顾哲轩兀的头疼起来。

他回过头，看见喻苏嫄就站在门内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凝视着他。

顾哲轩目光扫过她，将纸放进口袋里：“你受伤了？”

喻苏嫄摇了摇头，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怜悯：“受伤的人是你。”

“一点小伤。”顾哲轩轻笑一声，上前牵起喻苏嫄的手，“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？”

“想你煮给我吃。”喻苏嫄反握住男人粗糙的掌心，“你刚刚在外面在看什么？”

“没什么，一封胡说八道的东西而已。”

两人有说有笑的进门，过往的记忆再次被顾哲轩塞进不知名的角落里。

……

几天时间转瞬即逝。

喻苏嫄葬礼的那天，喻母早早的准备好了一切。

消防队到门口，将喻母和她手里的骨灰盒接上车，朝着陵园驶去。

与此同时，顾家父母也一大早就来到了顾哲轩家门口。

他们思前想后，都决定蓝染的说法可以试试。

就算不行，去参加儿媳的葬礼也是天经地义。

两人以祭拜一个远房亲戚为名，将顾哲轩带到陵园内。

守株待兔似的等着喻母带着骨灰盒来下葬。

顾哲轩脸上的伤还没好，秋天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到眉角的伤疤上，兀的有些痛。

他眺望着山头，想起上次在这里遇见喻苏嫄。

她那时候叫他陪她来祭拜父亲，可他却说没空。

结果第二天却被她撞见陪蓝染来祭拜一个远方堂兄。

他当时的心眼可真够大的，竟然连两人葬在一个墓园都没注意。

思绪就这样飘着，消防队的救援车近了。

刚驶过来，顾哲轩就看见了上头喻苏嫄的遗照。

他额尖上的青筋暴起，手也紧握成拳，他红着眼质问顾父顾母：“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？”

顾父将顾母拉到身后，“我从小时教你这样跟爸妈说话的？”

顾哲轩不语，往日沉稳的一双眼，此刻好似能冒出火来。

顾父气不过，抬起手掌狠狠朝着顾哲轩的脸上扇去——

======第23章======

陵园内安静又肃穆，微风拂过时，树梢上的叶子沙沙作响。

扇在顾哲轩脸上的巴掌是极响的，但顷刻间就被沙沙的树叶声和消防车的声音掩盖了过去。

顾哲轩偏过头，眼底满是悲戚。

那些刻意被忽略掉的记忆涌上脑海。

他痛苦的捂住头，难以自抑的后退两步，靠在道路一旁的树上。

心底里那些被压抑已久的痛苦又翻涌上来，快要将他淹没。

喻母抱着骨灰盒下车，目不斜视的从顾哲轩身边走过。

顾哲轩伸出手，一个等字卡在喉咙里半天，也没有挤出来。

沈漾路过时，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：“都会过去的。”

“过去个屁！”顾哲轩挥开他的手，猛的冲到最前方的喻母面前，抢过她手里的骨灰盒。

众人俱是一惊，脸色各异的看着他。

“不准下葬。”顾哲轩低声轻语，双手紧紧将盒子贴在胸前。

喻母颤颤巍巍的捂住心脏：“那是我女儿！”

顾哲轩置若罔闻的看着骨灰盒，不发一语。

“那是我女儿……”喻母走上前，红着眼伸手从男人的怀里去抢。

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妪，怎么可能抢的过孔武有力的壮年男人。

顾哲轩甚至都不用使劲，喻母也不可能从他的手里拿走喻苏嫄的骨灰盒。

可他不能。

顾哲轩抱着盒子跪下，背脊挺得笔直，声音却无比沙哑：“不下葬好不好。”

顾父顾母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带他来会是这样一个场景。

顾父咬着牙：“你这个逆子，你睁开眼看看，她死了啊！”

顾哲轩低着头，沉默不语。

偌大的一群人和一个人僵持起来。

葬礼无法继续，喻母急的直掉眼泪。

沈漾看不下去了，他对着二队的队员们做了个手势。

队员了然，几人眼神交流过后，沈漾悄悄绕到顾哲轩身后将人打晕，消防的队友们将顾哲轩扶起。

喻母见状，赶紧擦掉眼泪，将喻苏嫄的骨灰盒从顾哲轩的怀里拿出来，放进之前就备好的墓里。

万事俱备之后，开始下葬。

喻母怔怔的看着女儿的墓被封好，墓碑被立起。

她的眼泪早就已经哭干了。

如今整个喻家，只剩下了她这一个人……

沈漾挠了挠头，走到喻母面前：“我们会和顾队一样，以后会代替与喻医生照顾您。”

身后的消防员们纷纷符合：“对！伯母您放心，我们肯定会好好照顾您！”

喻母苦笑一声应下，众人又站在墓碑前说了几句，才一起离开。

……

顾哲轩醒过来时，太阳已经落山。

他猛的坐起来，才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，身边坐着蓝染。

想也不用想，肯定是顾家二老她叫来守着，生怕顾哲轩受刺激出意外。

这时，顾哲轩掀开被子，就要下床。

蓝染立即出声制止他：“来不及了，喻苏嫄已经下葬了。”

顾哲轩动作一顿。

“你这样困住自己，是因为爱她吗？”蓝染看着他的背影，轻声问道。

顾哲轩转过身来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威胁：“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，轮不到你来问。”

“我知道，喻苏嫄从火场里救出来的那个女孩遇见了你，你把这当成……”

“你懂什么！”

蓝染话还没说完，就被顾哲轩的怒吼身打断。

她深吸气，直视着男人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：“那是愧疚那不是爱，我再告诉你一遍，喻苏嫄死了，你眼里所谓的喻苏嫄，都只是你的幻觉！”

顾哲轩的冷眼回望她：“说够了没有。”

“没有，要是你再一意孤行……”蓝染苦口婆心的劝说。

不料顾哲轩再次打断：“那又怎么样？我早就知道她是我的幻觉，就算是幻觉我也要留住她！”

======第24章======

顾家卧室内一片沉寂。

蓝染难以置信的看着顾哲轩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
“我说就算那是幻觉，我也心甘情愿。”男人毫不在意的再次重复一遍。

从第一次在病房里，听见喻苏嫄的声音，看见喻苏嫄从门外走进来开始，他就知道是幻觉。

上回蓝染来提醒完离开之后，他明知那是幻觉，却仍旧选择踏入深渊。

他刻意遗忘那场火灾。

刻意封存火灾里那个小女孩向她求救的细节。

人总是拥有无限劣根性，稍微放纵，平日里苦苦坚持的底线就会*吞没。

顾哲轩自认救下了不少人，为什么命运要这么对待他。

在他刚刚知道自己已经爱上喻苏嫄时，就无情的夺走她的生命。

凭什么？如果当时不救那个小孩就好了。

顾哲轩自私的想。

所以他明知那是自己的幻想，也心甘情愿的往里跳。

“你知道这样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？”蓝染攥紧了双手，眼角微红。

陷入幻觉，会导致人患上精神分裂症，抑郁症等一系列精神上的疾病。

每一种都会把人折磨成疯子，这不是一个人的悲剧，这是一个家庭的悲剧。

“无所谓。”

顾哲轩走到蓝染面前，伸出手请人的样子：“你走吧。”

蓝染抬头看着他，男人脸颊凹陷，双眼无神，十几天没剪的短寸长长了不少，显得整个人憔悴又颓废。

她深吸气低声问道：“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顾哲轩吗？你还记得你年少时的梦想吗？”

顾哲轩望向门口，眸色深深，面色平静：“不重要。”

“不重要？伯父伯母多大的年纪了，你的私心该适可而止！”蓝染怒其不争的撇他一眼后下楼。

离开之前，她留下最后一句话：“我要是喻苏嫄，绝不会喜欢现在这个不负责任的你。”

这句话狠狠刺在顾哲轩心上，脑子又回想起喻苏嫄说的那句离婚。

“是因为不爱了所以才要离婚吗？还是……”

他的声音落在空寂的屋子里，窗外有风声传来，无人作答。

顾哲轩下楼，走到两人的婚纱照前，上面的喻苏嫄笑容灿烂。

“你之前明明那么坚定的爱我，为什么突然就说离婚？”他伸出手，轻抚照片上的人。

死去的人已经化为灰尘，没人能够得知喻苏嫄心中的想法。

顾哲轩沉思片刻，开车去了陵园。

此时夜幕已经笼罩了大地，天上黑漆漆的，没有一丝亮光。

他走到喻苏嫄的墓边坐下，把头枕靠在碑上。

“你有没有后悔嫁给我？”顾哲轩说着，拿出结婚时两人买的戒指。

他常年训练，指骨又粗了不少，当年的婚戒早就已经带不上了。

顾哲轩苦笑着，泪如雨下：“他们戳破了我的幻想，我再也见不到你了。”

世界上最痛苦最无力的事情就是生离死别。

顾哲轩的心如同撕裂一般，痛不欲生。

靠在墓碑前坐了一夜。

第二天天际微亮时，

他下山，看见父母的车停在自己的车旁边。

顾哲轩走到车窗前看了眼，蓝染躺在驾驶位，顾父顾母坐在后座，互相依偎在一起补眠。

他的心猛的被蛰了一下，绵密的痛蔓延到四肢百骸。

爸妈都上了年纪，这段假期是他最后的放纵。

顾哲轩回头看向背后的墓群，在心里轻声和喻苏嫄道别。

他说：“老婆，时间很快，我们总会再见的。”

======第25章======

建林市陵园外，太阳爬上山头。

顾哲轩看完日出后，才抬手，轻轻敲响了蓝染的车窗。

蓝染警惕的惊醒过来，看外面是顾哲轩后才放下心来。

她按下车窗，男人沉稳的声音传来。

“去副驾睡，我送你们回去。”

蓝染诧异的看着他，敏锐的感觉到了顾哲轩身上的变化。

自从喻苏嫄去世后，他就一心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，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关心别人。

“下车。”顾哲轩小声催促。

蓝染轻手轻脚的下车坐上副驾驶，顾哲轩上车拉上前座和后座的隔板，避免吵醒两位老人。

“队里的情况怎么样？”他轻声问。

“正常。”蓝染轻揉太阳穴，缓解身上的疲惫。

顾哲轩剑眉一拧：“上次的事故报告出来了吗？抚恤金有没有发下去？”

蓝染微愣，疑惑的看着眼前开车的男人：“这些事等你正式归队了再说，你现在……”

“有什么话可以直说。”顾哲轩目光直视前方神情专注开车。

蓝染犹豫，她有些担心问喻苏嫄的事情会再次伤到顾哲轩。

于是最后只问了一句：“你准备什么时候回队里销假。”

“今天。”

听着顾哲轩的回答，蓝染点了点头。

这样也好，回到队里，忙碌起来，时间是伤痛最好的良药。

至于训练和救援，到时候做个评估，确定了他的心理状态之后，队里才会下决定。

但这么短的时间内，她很难相信顾哲轩能够恢复正常。

两人各怀心事，不再言语。

一直到顾家老宅时，后座的两位老人才醒。

顾父顾母看见儿子把他们送回来时，眼底的惊喜肉眼可见。

顾母拉着顾哲轩：“你……”

“以后都不会了。”他握住母亲的手，打消她的顾虑。

“真的？”顾母难以置信，她看向蓝染，想要获得求证。

蓝染心里也没把握，但她还是笑着点了点头。

顾母惊喜不已，立即拉着两人往宅子里走：“妈马上让吴妈炖汤，这几天你们都累坏了，一定要好好补补身体！”

顾父也为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高兴，还特地喝了两杯酒。

原本顾母想撮合蓝染和顾哲轩，但想到儿子才刚刚走出来，就歇了这份心思。

几人聊了两句家常，多问了几句蓝染父母的情况。

久违的家庭聚餐让顾哲轩多日以来烦闷的情绪得到舒缓。

下午，他就和蓝染回了队里。

路过心理咨询室时，顾哲轩的腿瞬间被钉在原地。

他还记得，之前喻苏嫄没事时，就会靠在那个窗前，看着他们训练。

“如果你很怀念她，我可以……”另选一间办公室做心里咨询室。

“不必。”

蓝染未说出口的话，被顾哲轩打断。

他摸了摸胸前的口袋，感受到喻苏嫄的照片后，继续朝着主任的办公室走去。

主任见顾哲轩回来，高兴的站起来迎接：“你小子，可算回来了，队里缺人缺的忙不过来。”

“麻烦主任了，给我批了这么长时间的假。”他上前将假条放在主任桌上，“我已经休息好了，马上就能归队。”

主任笑着点头，随即在假条上签了字。

可刚签完，他就想起之前听见二队说起喻苏嫄葬礼上的那件事。

主任迟疑了一瞬：“这样，小顾，你先去做个心理评估再归队吧，我有点不放心。”

顾哲轩的脸色瞬间僵住，要是测出来他心理有问题。

那就像蓝染说的一样，他再也无缘消防这一行了。

======第26章======

主任办公室内，微凉的轻风拂过。

顾哲轩收敛起脸上的情绪，“好啊，等会就去测，是去蓝染那儿吗？”

主任思索了一翻，刚想开口回答，声音就被警铃声打断。

“紧急通知：南阳区南京渡街道老重庆火锅店发生火灾，救援一队立即救援！”

顾哲轩一愣，随后看向主任说道：“主任，火情紧急，我先参与一次救援，回来再去做。”

他说完，不等主任回话，拔腿冲出门，朝着仓库冲去。

队员们见他回来，惊讶了一瞬后恢复如常。

顾哲轩换上衣服，与队员们一起上车。

南阳区南京渡街道老重庆火锅店楼下，人头攒动。

围观的民众纷纷围在一起拿出手机拍照。

顾哲轩抬头看去，五楼的火锅店窗口冒出大量的浓烟。

“疏散群众，找到从火锅店出来的逃出来的人和物业，确认里面的受害者，确认店内断电，升云梯，准备灭火。”顾哲轩冷静指挥。

原本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内，一队都是副队进行指挥。

但此刻队员们都下意识的听从顾哲轩的话，有条不紊的开始救援和灭火。

三分钟后，队员们拿着情报回来了。

起火的原因是因为有顾客抽烟，结果隔壁的客人点了高度酒，不小心撒在了地上。

燃起熊熊大火之前，不少靠门的顾客都逃了出来。

顾哲轩问了布置和桌数之后，带着小分队扛着水枪从正面冲了进去。

刚见到火势时，顾哲轩手一抖，脑子里又想起之前工厂里的那场大火。

他脚步顿了顿。

“队长？”

队员疑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。

顾哲轩继续往前，里面一览无遗，空无一人。

他立即带着人转头，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。

不出所料，三个受难者都躲在狭小的卫生间内。

顾哲轩松了口气，三个人都没怎么受伤，几个队员很顺利就把人带了出去。

他最后走出火海时，脑子里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。

喻苏嫄被烧死的时候痛不痛？

可下一秒，队员就拉着顾哲轩出了火海。

行动很顺利，没有任何人伤亡。

消防员都是一身烟灰，又累又热，每个人身上都写满了疲惫。

车子被停在路边的消防栓旁，没进去火场的在边上清洗车辆和水带。

顾哲轩靠在救援车上，沉重的喘气，脸上黑漆漆的全是油烟，他也没心思去擦。

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累，而是心里很疲惫。

顾哲轩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，思绪放空。

原本以为回到队里，忙碌会让自己暂时放下那些关于喻苏嫄的过往。

没想到那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会随时随地的升起——喻苏嫄被烧死的时候痛不痛，他好累，也好想陪着她永远葬身在这火海里。

想着想着，顾哲突然铭站起身，重新朝着火锅店走去。

他顾不上了，什么家庭，什么父母，统统在此刻化为乌有。

顾哲轩快步朝着灭掉的火场奔去，仿佛喻苏嫄就在前面等他。

身后的队员都一脸莫名的看着顾哲轩背影。

不料就在他走到店外时，有个人迎面撞了上来。

顾哲轩被撞的停下脚步，对面的姑娘被他撞倒在地。

她捂住受伤的肩膀，抬头质问道：“你这人怎么回事？”

顾哲轩瞳孔紧缩，目光死死黏在那人的脸上，心里满是震撼。

失而复得惊喜让他声音微颤：“苏嫄？你回来了？！”

======第27章======

解除了封禁的火锅店外瞬间就人来人往。

大部分人都习惯了城市的繁荣和稳定，遇上一些灾难，他们反而兴奋起来。

每个人都举着手机，要拍下这一刻，上传到短视频软件上去。

那姑娘见顾哲轩穿着消防员的衣服，也没想跟他计较。

她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，隐入人群里，消失了。

顾哲轩心里起伏不定，就像是一扁飘落在深海里的孤舟，巨浪之后是晴天，晴天之后又是漩涡。

“队长！队长！”

“怎么突然跑的那么快？是我们忘记了什么事情吗？”

队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，顾哲轩回过神来。

他看向刚刚那人摔倒的位置，人已经不见了。

顾哲轩在人群中不断扫视，都没能再看见‘喻苏嫄’。

心兀的又空了下来，他转过身，推开队员们：“没事，只是想检查一下火锅店里的消防设施，叶铖去吧。”

叶铖是队里的副队长，他应声，转头去检查起了设施。

顾哲轩下楼，走出门。

建林的冬天还早，天不冷，风也不冷。

可他一想起喻苏嫄，就如同利刃穿心，心上被狠狠刺开一道伤口，风不停的往里头灌。

……

回队里的路上，顾哲轩始终沉默着。

队员们知道他心情不好，纷纷噤了声。

主任原本以为顾哲轩说回来做心里测试是托词，没想到他出完任务就回来主动找上了自己。

“主任，做吧，我找谁做。”

闻言，主任抬头看着顾哲轩，他脸上的烟灰还没洗干净。

主任微叹一声：“算了，你就去找蓝染吧。”

顾哲轩点头，转身离开。

可走到心理咨询室时，他又顿在门口，久久不敢推门进去。

他还记得自己上次和喻苏嫄在这里见面。

喻苏嫄问他为什么要把这里弄做心理咨询室，他的回答是：“这里阳光好，合适。”

她又问他，“敢说你没有私心吗？”

顾哲轩想到这，忍不住苦笑一声，怎么会没有私心呢？

他的私心都在最后那句‘离开’里，要是喻苏嫄当时听他的话，不再在消防队内任职，说不准就不会死去。

“不进来吗？”

蓝染看着顾哲轩久久伫立在门口，眼神空洞，她忍不住提醒：“做心理测试需要很长的时间，你再站下去，今天下班前，我们可能都做不完。”

顾哲轩颔首，走进咨询室。

这是他在这里改成咨询室之后第一次进来，里面的改动很大。

原本那个放着病床的位置，已经变成了一具懒人沙发，看上去很松软舒适。

里面没有一点喻苏嫄的痕迹，顾哲轩皱了皱眉，忍不住开始后悔。

“去那里坐吧。”蓝染打断他的思绪。

顾哲轩从容的坐下，蓝染拿了一些纸张递到他面前。

他接过来，看清是题目后，写下名字，一道一道开始做。

可坐着坐着，他感觉疲惫从心底里蔓延上来，眼前开始变的模糊。

顾哲轩忍不住喃喃自语：“我今天看见苏嫄了。”

蓝染原本以为催眠要生效了，突然听见他来了这么句话。

她轻声劝说：“那是你的幻觉。”

不料这句话好似刺激到了顾哲轩，他音量陡然高了起来：“不！不是！”

蓝染看着他的情况，犹豫再三后写下评语：鉴定存在一定精神问题，不建议继续参加救援。

======第28章======

顾哲轩被停职了。

停职报告上写着大大的：不服从组织纪律。

停职之前主任把他叫去办公室，气的将心里测试的报告摔在桌上：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的状态！这你都敢带着人往火场里面冲？”

顾哲轩站在桌前，不发一语。

“你！你！”主任指着他，你了好几个你也没说出后续来。

顾哲轩知道蓝染会如实上报，但不清楚她写了什么，能够惹的主任这么生气，

蓝染站在一旁，事不关己一般双手插在兜里望向窗外。

“蓝医生，你来说。”主任坐下，气冲冲的拿起桌上的茶杯。

蓝染骤然被点名，愣了下才回复：“停职，或者转文职。”

顾哲轩一听，双手紧握成拳，一张脸冷的能滴出水来。

他从喉间挤出三个字：“凭什么？”

“或许我一个人的心理测试不太准确，主任可以再找别的医生来测测。”

蓝染说完这句话，转身出门，完全不管身后会发生什么。

顾哲轩深吸了口气，还想再辩解。

但主任却挥了挥手，“我喻医生的事情给你带来了不少打击，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，你停职三天，自己回去调整，或者找蓝医生拿点药吃，三天之后再来测。”

顾哲轩转身出门，他顺着蓝染离开的方向寻过去，看见她站在门口，似是在等谁。

“为什么要这么做？”他上前质问。

蓝染深深看了他一眼：“催眠的时候，你说你在救援时见到了喻苏嫄。”

顾哲轩冷睨她，背绷的笔直：“我今天确实看见了她。”

“可她已经死了。”蓝染面无表情的陈述这个事实。

她很佩服喻苏嫄能够为了救人而死，可她更在乎顾哲轩。

哪怕两人无法再续前缘，这辈子也做不了恋人，蓝染也不希望看见他一直沉溺在过去里。

“我比你更清楚那是不是我的幻觉。”

顾哲轩盯着她的眼睛，语气坚定：“你要是不信，可以跟我去看。”

蓝染一愣：“看什么？”

顾哲轩没回答，失火的火锅店边上有别的店铺，过道上应该就能够找到监控。

他拔腿朝着门外走去。

蓝染犹豫了片刻后，快步跟了上去。

火锅店并不远，开车也就15分钟的路程。

顾哲轩到火锅店门口时，那里正在重新装修。

他抬头，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的监控。

顾哲轩随便抓住位工人，拿出自己的证件放在他眼前：“您好，我是那天救火的消防员，现在要复盘一下那天的救援情况，请问那个监控是你们店的吗？”

工人不知道店内的情况，连忙去叫了老板。

老板头也没抬的回道：“那监控是隔壁的，但是早坏了，一直没修。”

顾哲轩捏紧了证件，顺着这条路去找别的监控，步履匆匆。

蓝染一把拽住他：“哲轩，算了吧。”

顾哲轩甩开她的手，继续往前走。

这时转角里突然走出一群学生，中间的那个眉眼弯弯，乍一看竟然和喻苏嫄有九成相似！

蓝染顿时愣在原地。

往前走的顾哲轩也停下脚步，呼吸急促起来。

世界上真的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？

还不等蓝染想清楚，她就看见顾哲轩快步上前，把那个像喻苏嫄的人拥进了怀里。

======第29章======

宋歆今天是陪同学出来逛街，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遇见这种事情。

说是抱住，其实只是虚虚的圈住，两人甚至都没有实际上的肉体接触。

她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小心翼翼，像突然找了失而复得的珍宝。

生怕用力，自己就会消散。

宋歆突然有些伤心，就像是心底最深处被琴弦拨动了。

许是同学们的视线太过炽热，宋歆抬起头，看到男人紧绷的下巴尖后，微微挣扎了一下。

顾哲轩松开手，目光灼灼的看着她。

宋歆看清他的脸后，耳尖微不可查的红了一瞬。

顾哲轩确实长的很不错，剑眉星目，一脸正气。

多年的锻炼让他身姿欣长，肩宽腰窄。

蓝染捏紧手指走上前，轻声道歉：“对不起，他不是故意的。”

顾哲轩退开一步，眼角微红。

他目光黏在眼前人的脸上，太像了，光看外貌就有八成。

一些微小的动作也和喻苏嫄如出一辙。

顾哲轩心里闪过抹异样，有思绪从脑子里一闪而过，但太快了，他什么都没抓住。

宋歆紧张的摸了摸无名指，“没关系的，反正……”

他也没有抱到我。

蓝染伸手去拉顾哲轩，“走吧。”

不料男人一动如山，愣是站在原地。

“你看清楚点，无论她再怎么像，都不会是喻苏嫄。”蓝染忍不住提醒。

宋歆尴尬的朝两人点了点头，和同学一起绕过她们离开。

顾哲轩按住胸口，那里放着喻苏嫄的照片。

其实他也明白，无论在怎么相像，眼前这个学生都不可能会是那个深爱他的喻苏嫄。

想到这，他的心里又蔓延出细密的痛。

顾哲轩回过头，看着宋歆离去的背影，眼里闪过怀念。

直到对方的声影彻底消失，他才对着蓝染说：“我说我看见她了，不是幻觉。”

蓝染抿唇别过视线看向别处，默不作声。

“你该知道怎么办。”顾哲轩的声音沉了下来。

“可就算是这样，你目前的状态还是不太适合出外勤，转去宣传部做文职不好吗？”

蓝染继续劝说，“以前你结婚了，伯母伯父以为你和喻苏嫄很快就会有孩子，所以不对你的职业多加职责，可现在你孤身一人，要是救援时出了意外，你忍心看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？”

“这是我的家事，与你无关。”顾哲轩面如冰霜，语气冷硬。

蓝染转过身，语气微嘲：“顾哲轩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，你说把我当朋友，我就收了那份心，就站在朋友的角度上，我告诉你，你今年已经28了，但凡你有一点责任心，都不至于让伯母伯父至今还在为你提心吊胆。”

“你们顾家确实家底不错，伯父伯母不愁没钱养老，可要是你死了，那些家产就会成为她们的索命钱，不信你就等着看。”

蓝染说完就自顾自的朝着楼下走去，将男人扔在身后。

顾哲轩眸色深深的看着蓝染的背影，默默握紧了拳头。

两人同路来，但回去时却分道扬镳。

……

三天时间转瞬即逝，蓝染依旧没去主任那儿撤回之前写的建议。

顾哲轩只好暂时跟着宣传部去做活动。

恰好这次上面发了通知，要加强高校学生的消防意识。

局里就和隔壁医学院联合，准备先开设一次讲座，先宣传消防理论知识，然后再进行一次演习，巩固知识，加强实践。

顾哲轩形象好，之前又是队长，宣传那边特地让他先去做讲座。

他穿着深蓝色常服走向讲台，俊逸的外表瞬间吸引了学生们的注意。

顾哲轩朝着台下敬礼，礼毕垂眸的瞬间，他和坐在台下与喻苏嫄长的有八分相似的学生对视在一起。

======第30章======

顾哲轩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遇见那个学生，礼毕时，收回手臂的动作僵了一瞬。

也仅仅就是这一瞬了，台下的人不是喻苏嫄，他知道。

可就算是这样，他的视线也难免会落在她身上。

台下的宋歆自然也认出了他，朋友还拉她的袖子：“这是不是那天抱你那个变态！我去，居然是消防员！快看啊！还挺帅。”

宋歆觉察到顾哲轩的视线，她立即低下头，拉住朋友，“别说了，听讲座。”

她说着，还不忘把朋友的笔记本拿过来做掩饰。

消防讲座其实有些枯燥，说一些逃生的事项，消防器具的使用。

但顾哲轩来之前做足了准备，他先讲了几个近几年高校起火的案例，接着自然的衔接到逃生方法，和消防器具的使用。

他的声音很沉稳，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。

学生们都听的很认真，甚至还有人在记笔记。

顾哲轩讲了一节课，忍不住清了清嗓子，“今天的讲座就到这里……”

“那个，我有个问题想问您。”后座的学生突然站起身来打断他的话。

顾哲轩微微颔首，“请说。”

“请问您有女朋友吗？”

顾哲轩远远的望着那个女生，脑子里冒出喻苏嫄的那句，“我不是顾哲轩的朋友，而是他的妻子。”喻苏嫄但是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？

被他叮嘱不能在他人面前公开又是什么心情？

顾哲轩无从得知，他的心沉的闷痛。

他捏紧了手机的话筒，目光落在那个和喻苏嫄极度相似的女生身上，“我没有女朋友，但是我有妻子。”

“哦！”

台下一片唏嘘，什么英年早婚之类的话不绝于耳。

宋歆的心情低落下来，身边的朋友又拉扯她：“什么嘛，有老婆还在外面和别人拉拉扯扯。”

“别说了！”她拍了拍朋友的手，示意她安静下来。

后座的女生似是好奇，又问，“方便问一下您和您的妻子是怎么认识的吗。”

顾哲轩一愣，自从喻苏嫄去世之后，再没人在他面前提起过她。

就像是要将她从他的人生里抹去，他甚至连个谈论喻苏嫄的人都没有。

这么多天，顾哲轩就想一颗沉溺在深海里的气球。

身边人的强迫就像是海底的气压，挤的他快要炸裂。

“她叫喻苏嫄，也是消防队员。”

台下的宋歆听见顾哲轩的这句话后，猛的抬头看他。

之前顾哲轩那些诡异的举动也有了解释。

顾哲轩扯了扯嘴角，眼神空洞似是在回忆：“我们在消防队认识，是并肩作战的队友，后来就结婚了，她从消防员转做了队医。”

“这样的爱情真叫人羡慕啊。”台下又想起吱吱喳喳的讨论声。

顾哲轩听见了，他哽了哽，眼圈又泛上红色：“前段时间南阳工厂发生了场巨大的火灾，她为了救一个8岁的小女孩，牺牲了。”

他的语气很淡，就像是在说某日午后的下午茶。

可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，却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。

顾哲轩站起身，快速的敬了个礼后，出了教室，麻木的迈着脚步回到车上，拿出喻苏嫄的照片，失声痛哭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车窗突然被敲响。

他抬起头，望向窗外，是那个和喻苏嫄长的相似的学生。

顾哲轩的心紧了紧。

她拿出纸巾递了过来。

顾哲轩定定的看着她，红肿的眼睛里，满是期望，想要从这个和喻苏嫄相似的脸上找到慰藉。

可惜没有，相似只是相似而已。

宋歆见他不接，尴尬的收回了手：“我们不是故意的。”

说的是在讲座上问起他妻子喻苏嫄的事情。

顾哲轩收回视线，“嗯”了一声。

气氛沉默下来。

片刻后，顾哲轩才开口：“我也不是故意的，上次在火锅店门口，很抱歉。”

提起那个拥抱，宋歆有些不自在，她深吸了口气，小心翼翼的问：“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喻苏嫄，她……她是我的表姐。”

======第31章======

学校里来来往往的满是学生，梧桐树上的叶子已经发黄。

顾哲轩仰着头，透过车顶上的天窗看着发蓝的天，嘴里满是苦涩。

脑子里只有四个大字，原来如此。

宋歆站在车边良久，迟迟没有得到他的答复。

半响后，顾哲轩打开后座的车门：“上车。”

宋歆给老师发完信息后坐上车，低头不语。

其他去宣传的同事还没回来，顾哲轩不想再等。

他拿出手机，跟宣传部门的负责人说了原因之后，一脚油门带着宋歆去往墓园。

一路上，车内的氛围都很奇怪。

两人只见过三面，却因为喻苏嫄紧紧联系在一起。

宋歆看着顾哲轩的后脑勺，轻声说道：“我……自从表姐做消防员开始，我就没和她再见过了。”

顾哲轩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，那得是6年前的事情。

他知道喻母不同意喻苏嫄做消防，所以每次逢年过节，连门都不曾他们进过。

所以喻家那边的亲戚关系，他一点也没了解过。

怪不得从没见过这个和喻苏嫄那么相似的表妹。

宋歆没想过顾哲轩会搭话，她继续自言自语：“因为姨父是救人牺牲的，所以表姐才在姨姨的要求下学了医，没想到她后来还是选择做了消防，肯定要付出很多努力吧。”

她说着，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里落下来，砸在自己的手背上。

刚刚给顾哲轩的纸巾在此时派上了用场。

宋歆是因为喻苏嫄才学的医，因为仰慕她，想像她一样救人于水火。

……

半小时后，两人到了墓园。

顾哲轩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在前方。

温暖的阳光照在深蓝的制服上，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。

十分钟后，他停在喻苏嫄的墓碑前。

几天没来，上面已经落了灰尘，灰蒙蒙的如同落在顾哲轩的心上。

他脱下外套，用里面的衬衫袖子擦掉上面的灰尘。

宋歆在来的路上已经哭过，她蹲在墓前，轻轻摸了摸墓碑上喻苏嫄的照片。

“你别太难过，表姐心里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。”她轻声安慰。

顾哲轩大檐帽下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：“我知道。”

“你之前是把我认成表姐了吧。”宋歆突然问了奇怪的问题，“我们长的很像。”

“你不是她。”

顾哲轩说出这话时，心如刀割。

天知道他有多想再见她一面，哪怕只是匆匆一面，什么话都不说。

只要能知道她很好，这颗心也能得到些许慰藉。

可是再也没机会了。

顾哲轩弯腰拿起外套，整齐的穿上：“我送你回学校。”

他没有安慰宋歆，甚至都没问她叫什么。

两个人就像两条线，短暂的交叉之后结束。

顾哲轩将人送回去，还没到学校，就收到了上级的短信，解除停职，组织医学院的消防演习。

他捏紧了方向盘，前方堵路的车变得异常碍眼。

顾哲轩用力按下喇叭。

没知道宋歆和喻苏嫄的关系之前，他或许能自欺欺人。

安慰自己喻苏嫄或许在某个地方活着，可现在他什么都不敢想。

谁也无法体会失而复得又再去失去的巨大落差感。

顾哲轩心里紧绷的线再次断开，一股尖锐的痛在心上蔓延，不可控制。

于是将宋歆送到目的地后，他给上级拨去电话：“我拒绝参与医学院的演习。”

======第32章======

深秋的日光也很浓烈，树影斑驳的洒落在地上。

微风吹过后沙沙的响。

顾哲轩的拒绝无效。

队里不是顾家，他说了不算。

顾哲轩必须组织演习，他靠在车窗上，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。

心里有个角落在无法抑制的崩坏。

他们这样前仆后继，奋不顾身的救人，可这些被救的人会记得吗？

会记得那些为他们受伤，失去手脚或牺牲生命的人吗？

“顾队。”

沈漾的声音及时从身后传来，打断了顾哲轩逐渐走向危险边缘的想法。

“我们等你开会组织演习。”沈漾带着人乌央乌央的走来。

一片深蓝色在太阳下熠熠生辉。

“按老规矩办，校方之前的时候已经沟通好了，动作不要太大，不要吓到学生。”

顾哲轩简单叮嘱几句，一队和二队的人就各司其职了。

以往学校演习这事儿也不少，只是这次换成了大学而已。

当然消防演习也不能就这样开始，顾哲轩还是带着他们回队里开了会。

顾哲轩刚说完：“散会。”警铃声就响了起来。

顷刻间，所有的消防员冲向仓库，换上黑色的灭火防护服，在消防车前集结出发。

另一边，演习医学院内。

学生们正在上课，警报声突然响起，不知谁突然爆喊了一句：“起火了！”

饶是大伙都知道这是演习，也被声音吓了一跳。

教室内慌乱起来，不知哪里冒出黑烟。

“不会真起火了吧？”

“来真的？”

“好呛！”

“咱们还愣着做什么，下楼啊！”

宋歆跟着她们往外走。

这时，远处传来消防警笛声，响彻云霄叫人心安。

医学院的学生们都愣了，这速度也太快了，距离警报响起还没超过5分钟。

众人“哦！”了一声，趴到窗边。

先听见警笛声越来越近，后看见学校车道上的车辆紧急避开让道。

极快，几辆消防车就都进了医学院内。

车子停下口，全副武装的消防员们从车上快速跳下来，围出一个圈。

顾哲轩和指导员站在中间，他快速分析形势，安排任务。

队员们听着他的指令进火场和升云梯，有的则快速架起高压水枪。

宋歆愣了一瞬，就和下楼的学生走散了。

人有点多，她顺势躲入楼梯间的杂物间里。

不料这里就是烟雾包的投放点，宋歆凑近看了看，结果被呛出了眼泪。

她弯着腰，想等人少了再出去。

不料等着等着，门猛的被推开。

宋歆吃力的抬头看去，顾哲轩逆着光站在门口。

他眉头紧皱，语气冷硬：“你躲在这里做什么？”

“我……”宋歆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。

顾哲轩立即上前将人搂起，往下冲。

宋歆靠在他的怀里，迷糊之间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。

一下又一下，重如鼓擂。

顾哲轩脸色阴沉的把她抱到下楼后放下，接着上楼去找其他人。

他其实很生气，这么大的人，看见了烟雾居然躲都不躲，差点让他们的演习出现纰漏。

但满腔怒火在看见那张和喻苏嫄八九分相似的脸之后，瞬间偃旗息鼓。

就算他不停的在心里告诫自己，那不是喻苏嫄，也没用。

心里对于喻苏嫄的念想就像春天的种子一样，不去管它也长成了苍天大树。

宋歆的伤也没问题，咳嗽两天差不多就好了，也就是个教训。

可她的心却出了大问题，晚上一闭眼，顾哲轩的脸就会放大在眼前。

======第33章======

夜色深深。

顾哲轩也睡不着，他从宿舍里起来，想去操场逛逛。

但实在也没什么好逛的，他回到办公室。

那张桌上已经落满了灰尘，顾哲轩打了桶水，准备收拾收拾。

不料刚提着水走到桌边，就看见喻苏嫄上次离开时在桌上留下的便签。

上面写着：等你有空时，我再来。

顾哲轩定定的看着，眼都舍不得眨一下，慢慢的，眼眶又开始发红。

他小心翼翼的拿起那张纸，吹掉上面的灰尘后放进自己最爱的书里。

一室的寂静和昏暗的灯光衬的男人更加的孤独与落寞。

“顾队。”

沈漾突然出现，靠在框边敲门。

顾哲轩抬眸看着他，眼神空洞。

“喻医生的东西，我给她收到起来了，你要不要去看看？”

沈漾心底也不好受，虽说进火场救人是喻苏嫄自己的选择。

但归根结底，人是在他的队伍里出事儿的。

顾哲轩将手里的书放到最显眼的地方，走到沈漾身边‘嗯’了一声。

沈漾带着他往走廊尽头走去。

那里是他偶然发现的，喻苏嫄的东西七零八落的摆在里面。

“有次我找一个报告，看见喻医生的东西摆在那里，就随手收了收。”

沈漾打开门在角落的位置找到灯点亮。

顾哲轩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摆在最上面的合照。

这个照片，他从没见过……

不过现在想来，就算当时的自己看见了，从不会让她摆出来吧……

沈漾没多呆，把这个地方留给顾哲轩。

他将照片收起来，贴近胸口，缓慢呼吸。

可没过多久，手机铃声突然响起，顾哲轩接起电话。

顾母焦急的声音传来：“哲轩，你爸爸摔伤进医院了！”

顾哲轩脸色一白，匆匆放下照片，给上司打了报告之后，赶往医院。

这个点已经凌晨，医院的病人都睡了，只剩下值班的医生。

到处都是安静的。

顾哲轩匆匆赶到父亲的病床前，他安静的躺在床上，两鬓花白。

一旁的顾母的眼睛红肿，显然是刚刚已经哭过了。

她看见儿子过来，猛的抓住他的手，小声哭诉：“我今天睡觉时有些咳嗽，夜半了还没睡着，你爸爸起床给我倒水，没注意就摔了一跤。”

“伤势怎么样？”

“主要不是伤，而是医生说他的脑动脉硬化，要动手术。”

顾母压抑着自己悲恸的哭声。

顾哲轩的心随着这声音荡来荡去，双脚都像是飘在空中。

“做手术，没事的。”他握紧母亲的手，轻声安慰。

这时，床上的顾父悠悠转醒，他抬起手，顾哲轩立即上前。

“哲轩……”

“爸，我在。”

顾哲轩附耳去听。

“以后我们家就要依靠你了。”顾父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

顾哲轩的心紧了紧：“放心吧爸，不会有事的。”

顾父重重叹了口气：“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，苏嫄也是，但是我不能看你泥足深陷。”

“隔壁秦家的女儿很不错，你抽时间去认识认识，好不好？”

顾哲轩沉默下来，不说好，也不说不好。

顾父看见他这幅表情，就被气的只咳嗽：“咳咳……你想看我死不瞑目……”

“好。我去。”

======第34章======

顾哲轩神色淡淡的应下，心却像被刀豁出一个巨大的口子，不停的往外面冒着鲜血。

老人家的精力不太好。

顾哲轩答应顾父后，他就松了口气，沉沉睡去。

而顾父本来就住在vip病房里，两张病床。

他耐心下来，将顾母哄睡之后才离开。

这个时节已经入冬，凌晨的街道上空荡荡的，一片萧条。

冷风吹的顾哲轩眼睛痛。

他想起刚刚父亲话，又想到喻苏嫄，脚下难以抑制的朝着墓园的方向走去。

不知疲倦的，一步一步，隐入黑暗之中。

顾哲轩走了三小时，终于在天色泛白之前，来到了喻苏嫄的身边。

他坐下，靠在冰冷的墓碑上。

喻苏嫄的遗照依旧笑的那么灿烂，甚至温暖的刺人。

顾哲轩喃喃自语。

“很好笑吧，你活着的时候，我不准你把我们结婚的事情告诉别人。”

“现在你死了，我却跋山涉水的来找你。”

“我很想怪命运弄人，可现在看来，弄人的不是命运，是那个愚钝的我自己。”

“上天是在惩罚我吧，惩罚我没有好好对待你。”

“喻苏嫄你知道吗？那种爱人死去之后的痛感来的很慢，从撕心裂肺的大痛，再到生活里一些随处可见的小痛。”

“其实我也不怕你笑我，我有时候真的觉得，想跟你一起去死……”

“所有的人都在逼我忘记你，告诉我可以重新开始。”

“可死的又不是他们的爱人，我再也见不到你了，这叫我怎么重新开始？”

“喻苏嫄，这痛太难熬了，我好像都快要熬不过去了。”

他哽咽着，将这么多天藏在心里的压力全部宣之于口。

一直到天际泛白，顾哲轩才停下。

他无力的抬头望一眼上边，深冬的天乌云密布。

地上草木凋零，四处尽是灰败和荒凉。

就像他此刻凋零的心。

……

中午，顾哲轩去见了秦家小姐。

对方的长相端庄又大气，性格也活泼，坐下就问他：“你是消防员啊，怪不得身材这么好。”

顾哲轩绷着下颚，不知道说什么。

秦小姐也不介意，轻笑着和他聊工作上的日常：“听说你们经常会遇见一些很奇葩的事情，是真的吗？”

“嗯。”

顾哲轩应声，没有再多开口的意思。

秦小姐明白他是不想再继续深入了解，于是也不再多问，两人吃完饭，各自离开。

顾哲轩没有归队，也没有去医院，而是顶着一身的疲惫去了孤儿院。

他之前有资助过这里，现在过来，是想领养一个孩子。

院长见大佬来，高兴的把孩子们都叫出来。

顾哲轩轻声制止她：“不用，叫男孩就行。”

院长脸上的笑容一僵，以为这人是重男轻女。

“我太太去世了，我这个年纪，领养异性的孩童不太合适。”顾哲轩出声解释。

院长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，将男孩们都调过来给他过目。

原本所有人领养孩子，都是选一个最乖最听话的。

但顾哲轩不一样，他选了个刺头。

话也没多说，他走到那小男孩面前问：“你愿不愿意跟我走。”

男孩倔强的抬起头：“走可以，但我不管你叫爸，我自己有爸。”

“行。”顾哲轩转过身，面对着院长：“就他了。”

领养的手续很快办完。

顾哲轩带着孩子上车：“叫什么名字。”

“李尘。”

“从今天起跟着我姓，就叫顾淼尘，你不用管我叫爸，但是要管我爸妈叫爷爷奶奶，要像对你爸那样孝顺他们，能做到吗？”

顾哲轩说着，打开副驾驶的车门。

孩子定定的看着他，两个人对视。

许久之后，小孩点头。

顾哲轩一点没耽搁，带着他直奔医院，到了门口才交待，“等下进去别说话。”

顾淼尘学着他，冷着脸点头。

顾哲轩带着他走到顾父顾母面前，轻声介绍：“爸，妈，这是我的孩子，顾淼尘。”

======第35章======

病房内的气氛瞬间诡异起来。

顾父顾母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。

半响之后才，顾母才说话：“什么孩子？什么你的孩子？”

顾哲轩抬手摸了摸顾淼尘的头，小孩柔软的发丝穿过他的指缝。

“叫人。”

顾淼尘点点头，生硬的叫了句：“奶奶，爷爷，我是顾淼尘。”

顾母眉头紧皱，立即把顾哲轩拉到出门：“你哪儿这么大一个野……”

“妈。”顾哲轩轻声打断，“他不是野孩子，从今天起，他是我的儿子，是你的孙子。”

顾母听的直跺脚，“这叫什么事儿啊！”

顾哲轩不在乎，他勾起嘴角笑了笑：“我和喻苏嫄的孩子。”

他说完，脸上那抹极其淡的笑容又消失了。

“爸，妈，我知道是我不孝顺，有个孩子，你们也有个念想，再原谅我一次，好不好。”

顾哲轩说着，眼眶微微泛红：“我知道你们让我相亲是想让我忘掉喻苏嫄，可我就是忘不掉她。”

顾母兀的沉默下来，怎么说呢？

他们就顾哲轩这一个孩子，从小就好生好养的教着。

看似没出一点差错，但又好像每一步都是差错。

不知是错在溺爱上，还是错在放纵上。

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。

顾母闭上眼，含着泪点了点头。

顾哲轩又勾起嘴角，满是苦涩的说了句：“妈，对不起。”

说完，他冲着病房里挥手把孩子带出来，去服装店买了新衣服，又去餐厅吃了饭。

把家里的情况都跟顾淼尘介绍清楚后，他才回队里。

门口执勤的队员看见他，立即将人叫住。

“顾队回来了，刚刚有个姑娘来找你，叫宋什么的，估计就在那边，还没走远。”

顾哲轩不知道是谁，没放在心上就要进门。

但蹲在角落里的宋歆见了他，忍不住大喊了声：“顾哲轩！”

时间过的快，自从上次演习后。

宋歆就再没见过顾哲轩，她打听了不少的时间，才知道自己这个表姐夫是在南阳中队做队长。

她知道自己心里的感情不对，但还是克制不住想来找到他。

听见叫声的顾哲轩脚步一顿，浑身发僵。

他想着是喻苏嫄在叫他吧，可转念一想就知道是喻苏嫄的表妹。

她不是她，她死了。

顾哲轩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。

宋歆自知失言，她咬了咬唇，沉下声音：“顾队。”

顾哲轩的心上颤了颤。

他最常听喻苏嫄叫的就是这两个字：“顾队。”

有笑着的，有隐忍的，有微恼的，也有绝望的。

顾哲轩回过头来，看着宋歆走到他眼前。

“我……上次的事情谢谢你。”她说着，将手里的水果蓝递到顾哲轩的眼前。

顾哲轩看着她微红的耳尖，心里一沉。

“我不吃水果。”

他说着，就往队里走去。

宋歆见他不解，心里有些急，立即上去拉顾哲轩的衣服。

顾哲轩一顿，他没有回头。

宋歆支支吾吾的将东西塞进男人的手里：“你不吃，其他的人可以吃啊。”

顾哲轩转过身来，上下打量宋歆。

“我只是想谢谢你，没有别的意思。”宋歆生怕自己心里的那点心思被看出来，连连摆摆手。

可年下那点心思在年上的眼中不过是儿戏。

顾哲轩看着她那张脸皱了皱眉，将手里的水果放在地上。

“我是喻苏嫄的丈夫，你的表姐夫，宋同学，你能明白吗？”

======第36章======

冬天是萧条的，以往热闹的街道都空荡了起来。

消防队门口，宋歆脸色涨红。

她张了张嘴，想开口辩驳，可话到嘴边，又觉得没必要说。

“我懂，你明白我的想法，也算是了了我的心事。”宋歆弯腰捡起地上的水果。

顾哲轩没料到她这么坦诚，一时间有些语塞。

宋歆抬起头看着他：“我有点难过，但更多的其实是高兴。”

“难过我的初恋就这样直白的拒绝了我，高兴是你没有因为我的容貌，就把我认成表姐。”

她说着，声音难掩哽咽，还抬手擦了擦眼角。

顾哲轩“嗯”了一声。

而后似乎又觉得这样太过冷酷，于是又加了句：“好好学习。”

宋歆艰难的扯了抹笑，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开。

顾哲轩垂眸，没看她的背影，亦转身离去。

他麻木的回到接到电话时的那个办公室，拿起放下的相框贴在胸前。

而后又慢慢的贴在墙边坐下，静静的看着。

不想就这么睡了过去，再次睁眼时，夜色已经罩住了整片大地。

他正发愣，就听见警铃声响起。

顾哲轩噌的一下站起身来，冲着仓库跑去。

……

这次失火的地方是酒吧。

顾哲轩赶到时，外面已经浓烟滚滚，灰尘满天。

甚至于隔着老远都能看见明火，怪不得一队二队都出动了。

不幸中的万幸是，在他们赶来的这段时间里，里面的大部分人都跑了出来。

顾哲轩拿到酒吧的建筑示意图，看了眼后记在心里。

酒吧分为上下两层，下层由舞台、吧台和卡座的沙发围成。

上下层指尖只有一条狭窄的楼梯做通道。

顾哲轩在脑子里分析过后，立即做下决定：“沈漾，安排你的人疏散人群，拉开警戒线，叶铖带上水和我进去。”

说完，他带上防护面罩，领着人，逆着火光冲进了酒吧。

室内一片亮光，原本的机械风格已经被大火烧的一团漆黑，无法分辨形状。

越往深处走，热浪越发汹涌，到处飘散着黑灰。

甚至于四面的墙壁上都燃了起来，头上的灯球变成火球，一块一块的往下落。

顾哲轩眼神一定，恍然间好似又看见了喻苏嫄。

他脚下一顿。

后面的人跟着顿住。

进酒吧是为了救人，每分每秒都无比珍贵。

顾哲轩不能因为自己拖延时间，他打了个手势，意思是：叶铖来打头阵，他好像看见人了，但是不确定。

队友们还没反应过来，顾哲轩已经快步离开。

他走到刚刚看见喻苏嫄的位置，低下头，就看见宋歆缩在卡座旁边。

顾哲轩诧异了一瞬后，眉头紧皱。

他赶紧伸手去拉她：“宋同学？”

周围的高热已经让宋歆出现呼吸受阻和脱水等问题。

顾哲轩拿出防火布，将宋歆笼罩住之后，又把自己的氧罩给了她。

他抱起宋歆，按照记忆里的建筑图往出口走。

不料刚走两步，顾哲轩便发觉自己浑身不适，全身上下都在冒汗。

顾哲轩抬头，顶上的烟厚到让人生疑，但也有可能是自己摘了氧气罩的愿意。

他按下对讲：“这烟有些不同寻常。”

叶铖收到信息，刚想回话，没想到脚下一软，差点摔倒。

“怎么回事？”顾哲听见动静，疑惑问道。

叶铖回复：“感觉有些喘不过气。”

顾哲轩边走边观察四周的变化，脚底下不知何时也开始堆积黑烟。

火舌竟然渐渐上下链接在一起，像是在预兆着什么。

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股哲轩的心头。

难道是闪燃？

他心头猛跳，果断按下对讲，大声命令：“所有人，现在都给我撤退！”

小队收到命令，立即往外退去。

偏偏这时，“嘭”的一声震天巨响。

酒吧炸了，大火吞噬了一切。

======第37章======

酒吧外围观的人面面相觑。

沈漾拿着对讲机疯狂呼叫，可里面始终没有任何回声。

他狠狠将对讲丢进车内，接着灌上水枪，想往火场里面冲。

二队的队员们对视一眼后立即跟上。

可下一秒，沈漾就看见顾哲轩抱着宋歆，逆着火光走了出来。

他立即往顾哲轩身后看去，叶铖带着小队也走了出来。

所有人都狠狠松了口气。

顾哲轩将人交给放上救护车，自己坐在消防栓边喘气。

他浑身都是黑灰，眉角有血迹留下，脸上的皮肤皲裂开。

蓝染走过来替他处理伤口。

“那个姑娘……”

她一边用沾了酒精的棉签在顾哲轩脸上擦拭，一边问道。

“你想说什么可以直说。”顾哲轩闭上眼休憩。

蓝染动作微顿，认真的思索过后，才轻声建议，“她不适合你。”

这是朋友之间的真心话。

顾哲轩置若罔闻，靠坐着一动不动。

“听说你领养了个孩子。”蓝染见他不想回答，只能换个话题。

“嗯，叫顾淼尘，有空你可以见见。”

说起孩子，顾哲轩睁开眼，若有所思的看着漆黑的夜空。

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，在顾家适不适应。

“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？”蓝染给他处理好脸上的伤，又问：“怎么突然领养孩子？”

顾哲轩站起来，活动了下四肢。

有些呼吸不畅，胸腔有挤压感，但都是小事。

“你说的对，我每天出任务很危险，所以……”需要一个孩子，在他死后能够陪伴爸妈。

顾哲轩说着，转身就上了消防车。

蓝染压根就没听见后半句。

她回忆起刚刚爆炸声响起时，自己心里的庆幸。

虽然很可耻，但是真的，还好她没有和顾哲轩在一起，否则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就足以击溃她。

顾哲轩管不上蓝染的想法，他太累了。

没人知道在火场里，他脑子里有多少次闪过就这样死在里面的念头。

最终是宋歆突然低声喃喃了句：“顾哲轩，你要注意安全。”

他想起之前喻苏嫄给他发的短信，也是注意安全。

顾哲轩猛的回过神，愣是带着他们冲出了火场。

他筋疲力尽的回到队里，狠狠睡了一觉。

梦里，顾哲轩又看见了喻苏嫄。

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裙，言笑晏晏的朝他伸出手。

顾哲轩伸手去握，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。

可就在此时，漫天的火海不知从何方蔓延过来。

顾哲轩死死抱住喻苏嫄，绝不松手。

片刻后，他们在火海里拥吻着死去。

顾哲轩猛的惊醒，眼前黑暗无光的房间和温暖炽热的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巨大的落差快要将顾哲轩逼疯。

他擦掉额头上的冷汗，起身去了操场。

一连多天，顾哲轩都疯狂训练。

这天，他带着队伍在操场上练五十米障碍。

宋歆不知何时出现在外场，不远不近的看着他们。

看见她队员一脸的不可思议。

就连隔壁的沈漾都晃了神，走过来拉住顾哲轩，难以置信的说：“喻医生！我看见喻医生了！”

顾哲轩心口猛跳，他立即回头，看见走过来的是宋歆后，眸色暗了暗。

“谁放你进来的？”顾哲轩眉头紧皱，冷声问道。

宋歆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，伸出手：“顾队，重新认识一下，以后就是这里的实习队医了。”

顾哲轩呆怔原地，心里腐烂的伤口再次涌出鲜血，整个人恍若被被撕裂一般。

痛不欲生。

======第38章======

建林的冬天不算太冷，只是树上的叶子都落得差不多了。

整个城市由上而下的散发出一种萧条感。

消防队如十年如一日的训练，这天冷对顾哲轩来说不值一提。

但此刻，他却觉得好冷，从胸腔到四肢百骸在向外散发着凉气。

操场上的队员们窃窃私语。

“我的天，这真不是喻医生吗？”

“太像了，该不会是喻医生的双胞胎妹妹吧。”

“说话的语气也很像。”

顾哲轩一动不动，他艰难的呼吸着。

感情上，他无法拒绝这张和喻苏嫄极度相似的脸。

可理智上，队医是之前喻苏嫄的工作，这里相当于是他们的第二个家。

顾哲轩不希望宋歆出任队医一职，更何况她对他还有那种心思。

宋歆见顾哲轩没反应，默默的收回手，转过头和队员们打招呼。

“你们好，我是新来的实习队医，宋歆。”

宋歆？队员们面面相觑。

沈漾牵强的扯起嘴角，接了话茬：“宋……宋医生你好，我们是额……我是沈漾。”

宋歆敏锐的看见了他的肩章和队服。

她礼貌的鞠了一躬，“沈队好。”

顾哲轩面无表情的走到两人中间，沉声说：“你跟我来一下？”

沈漾下意识抬腿就要跟上去。

“不是你。”

顾哲轩低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。

沈漾一脸懵的驻足在原地，宋歆从他身边走过。

他诧异的看着远去的两人，心里冒出了个怪异的想法。

顾哲轩带着宋歆走到操场边缘后，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道：“离开这里。”

严厉的表情吓的宋歆脸色一白。

她捏紧了棉衣的下摆，倔强的反问：“为什么？”

“你学了这么多年的医，难道就是为了在消防队里面看铁打损伤？”

顾哲轩面沉如水，语气微嘲：“要是为了你心里的那点想法，我劝你死了这条心。”

“如果不是你长的像她，我不会多看你一眼。”

顾哲轩说完，转身朝着操场走去。

剩下宋歆单薄的身躯在寒风里摇摇欲坠。

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。

原本上次被拒绝之后，宋歆就决心放下顾哲轩。

不料和朋友去酒吧买醉，转眼又被顾哲轩救下。

心里的渴望一下又死灰复燃，她不甘心。

表姐是出现在前面，但她已经死了。

一辈子还那么长，难道顾哲轩都要活在怀念里吗？

宋歆深吸了口气，转过身朝着顾哲轩大喊：“我不会走的！”

顾哲轩往前走的脚步停都没停，走向训练场。

队员们背对着他，八卦聊的起飞。

“你说顾队会不会看上那个宋医生啊。”

“有可能。”

“可这喻医生不是才刚……这样是不是有点太……”

“太什么？”

顾哲轩的声音突然在众人的背后响起。

队员们瞬间僵住了身体，噤若寒蝉。

“立正，向右转，十公里，跑。”顾哲轩懒得废话，直接体罚。

队员们面露苦色，开始跑圈。

顾哲轩没有站在原地监视，而是转身去了主任办公室。

主任见他来，没有丝毫意外，“是因为宋歆的事儿吗？这事儿已经定了。”

“一定要是她吗？”

顾哲轩眼神空洞，如同一滩死水。

“小顾啊，队医不好招，这个岗位你知道的，没有什么上升的空间，也不能喻医生走了，这个岗位就一直空着吧，蓝医生也忙不过来，你体谅一下。”

顾哲轩的眼神闪了闪，没有说话。

半响之后，他曲了曲手指，像是终于做了决定：“既然这样，我申请调职吧。”

======第39章======

主任办公室内。

顾哲轩说出调职之后，气氛有点僵硬。

主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，盖上茶杯盖：“小顾，你能走到这个份上，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，你想清楚了吗？”

这话既是劝说，也是敲打。

“嗯。”顾哲轩冷声应下，“调职申请书，我一会儿就交过来，谢谢主任多年来的关照。”

他说完这话，转身出了主任办公室，将喻苏嫄和他的东西全部收拾好。

顾家家族势大，他料定主任不会卡他。

队员们受完罚来顾哲轩办公室打报告的时候，一脸诧异的看着他清理东西。

“顾队，你这是做什么？”

“干嘛收东西啊？”

顾哲轩把东西塞进盒子里，头也每抬：“我要调走了。”

队员们一愣，没想到会是这样。

有的已经跟了顾哲轩不少时间了，听见这话没忍住红了眼眶。

“顾队，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训练的很差？所以才……”

“当然不是。”

顾哲轩直起腰来，义正词严的打断他们的话，“是我的心理出了问题，不再适合上一线。”

其实是不想看见那张和喻苏嫄极度相似的脸。

他是人，他也怕自己会失控。

“怎么会？”

“什么时候的事情。”

队员们七嘴八舌的问，顾哲轩打了噤声个手势，他们赶忙闭嘴。

“喻苏嫄死的时候就有了。”他说着，走到叶铖面前，“以后兄弟们都交给你了，好好干。”

叶铖瞬间就红了眼，他沉沉点头。

顾哲轩松了口气，他抬手看表，现在时间还早。

他请了三小时假，去医院看看父母还有他之前领养的那个孩子。

医院内。

顾哲轩敲响病房门后推门而入。

顾父的情况其实没有那么严重，他见顾哲轩来，冷哼一声偏过头去。

“哲轩来了，快坐。”顾母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。

顾淼尘被顾父顾母养着，原本瘦弱的身躯结实了不少。

他站在病床尾，一动不动的看着顾哲轩。

顾哲轩招了招手，他就故作沉稳的走了过来。

“还习惯吗？”顾哲轩抬手，摸了摸小孩的头。

顾淼尘点头：“习惯。”

“那就好，有什么需要就直接开口说，他们年纪大了，可能照顾不了你那么周到。”

“爷爷奶奶很好，我也很好。”

顾哲轩刚说完，顾淼尘就忍不住回答。

男人见他幼稚的脸装的无比严肃，嘴角闪过一抹笑意：“那就好。”

他偏头看向顾母：“谢谢妈，也谢谢爸。”

“都是一家人，说什么谢？”顾母轻叹。

顾父依旧无视他。

顾哲轩还想再说些什么。

偏偏这时，脚下的地板晃动起来，没有一点预兆，整栋楼都开始轻晃。

顾哲轩一愣，随后立即将顾母和孩子护在怀里，推进墙角。

他刚想回头去救顾父，震动停了。

顾母抱着顾淼尘，脸色惨白，她颤抖着声音问：“是地震吗？”

“嗯，应该在南阳附近。”顾哲轩回头，抱着顾母轻声安抚，“没事的，有我在。”

“去看看你爸。”

“我没事。”

顾父显然也吓了一跳，语气漂浮。

人没事就行，顾哲轩松了口气，走向窗边看外面的情况，推测还会不会继续发生余震。

这时，手机铃声响起，他接起电话。

沈漾的的声音传来：“顾队，你快回来，唐城地震了，我们要赶紧出发！”

======第40章======

窗外阳光正好，算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气。

顾哲轩回头看了眼父母和孩子，忍不住问沈漾：“南阳还会震吗？”

“说不好，但主要是在那边，我们这边最多应该也就这样。”

“好，我马上回来。”

顾哲轩挂掉电话，沉声顾父顾母道别：“有任务，我就先走了，你们注意身体。”

他说完，转身离开。

不料顾淼尘突然上来抓住他的手。

顾哲轩脚下一顿，他低头和孩子对视。

顾淼尘死死抓住他的手不放，仿佛预感到了什么。

顾哲轩蹲下来，和孩子对视，“现在我有一个任务交给你，保护好爷爷和奶奶，等我回来。”

“到时候，我送你上学，给你辅导功课。”

他说着，手握成拳举到顾淼尘面前。

顾淼尘愣了一瞬，松开顾哲轩的手，握拳和他碰了碰。

“那就说好了，这是我们男子汉之间约定。”

顾哲轩说完，起身离开。

他赶回队里，换装备换器械，和队友集结起来，等待上级的命令。

待到上级下达奔赴灾区救援的命令时，建林市所有的消防员都队列在国旗下宣誓。

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沉甸甸的责任，顾哲轩亦在其中。

他们大声呐喊：“我志愿，奔赴灾区抗震救灾，克服一切艰难险阻，争分夺秒抢救生命，严格服从命令，令行禁止，向每个生命郑重许诺，我们绝不放弃！”

消防队出发了，一辆接一辆的车朝着灾区疾驰而去。

顾哲轩坐在车上拿出喻苏嫄的照片，轻抚她的脸。

心头又如利刃割过，他小心翼翼将照片收进胸前的口袋，轻声喃喃。

“等我，等我尽完我该尽的责任。”

车内的气氛沉重又低迷。

抵达唐城附近时，路已经被震坏。

顾哲轩带着自己的队伍下车步行。

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。

谁也不能想象，顷刻之间，一座偌大的城市，只剩下断壁残垣。

整片地方就像是末日之后的垃圾房，初冬的暖阳散落在废墟之上，一片死寂。

顾哲轩果断下令：“所有人跑步前进！”

“是！”

他们带着能拿在手上的仪器，用尽力气奔赴灾区救援。

城内，逃过一劫的人满身血迹，有的趴在石块上翻动着，有的一瘸一拐往城外走。

但大部分都在绝望的哭嚎，为那些死在灾难中的亲人或者爱人难过。

每个人的表情绝望又无助。

顾哲轩带着人在塌掉的学校上面挖人。

他们来的急，起重和推土的机器都在后面。

顾哲轩下令：“伤者在等着我们救援，所有人排着一排，咱们用手来。”

说完，消防员们立即排成长队，将废墟上的砖块和水泥一块块往外搬。

就这样，表层上的重物都被清理出来，两个小时，他们救出了5个孩子。

可越往下挖，钢筋和水泥黏在一起，块头越来越大，承重的架构也越来越复杂。

人也被埋的越深。

下面传来陆陆续续的呼救声：“救命。救救我。有没有人。”

顾哲轩和消防员们哑着声音回复。

“放心，我们一定会救你们的。”

“再等等，撑一撑，马上你们就出来了。”

顾哲轩说完，喝了口水，又跳进他们清理出来的深坑里。

那里有一个老师，带着五六个学生被压在下面。

他正要继续往外搬，地面却再次震动起来。

顾哲轩心头猛跳，可还不等他站稳，侧面的废墟倾泻而下。

他想起下面的老师的学生，毫不犹豫的用身体去挡住那些石块！

======第41章======

石块倾泻而下时，顾哲轩又想起喻苏嫄。

她当时也是这样奋不顾身去救人的吧。

但他当时做了什么。

作为上级，他没有体谅她的难处，没有鼓励她的果决，没有承认她的成就，没有体谅她的痛哭。

作为丈夫，他没有支持他的信仰，没有照顾她的伤。

顾哲轩苦笑一声，这才是喻苏嫄离婚的原因吧。

因为自己不够爱她，因为自己漠视她。

想到这，心脏的位置又传来尖锐的刺痛。

顾哲轩顶了顶背，异物刺入身体的感觉异常明显。

应该是根钢筋，他猜。

“顾队！”

“顾队！”

沈漾和叶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。

顾哲轩想要回应，可刚开口，嘴里就吐出一口血沫。

彻骨的痛意从心口上传来。

他忍了又忍，才佯装无事的喊到：“还不快滚过来挖人，喊什么喊！”

闻言，沈漾立即跳了进来，他见顾哲轩用背撑着石块，立即上前去帮忙。

“你闲的慌？没看见那么多孩子还被压在下边了吗？”顾哲轩呵道。

这个坑最多只能容纳两人，要是沈漾救他，下面的孩子就不知道还要再等多久。

沈漾只好收回手，他觉得顾哲轩有点不对：“你有没有受伤？”

“你他妈的有完没完？快挖。”

顾哲轩咬牙骂道。

原本他受了伤，脸色异常惨白，可长时间的救援早就让顾哲轩身上积了一层的灰。

那灰掩盖住了他异样的脸色。

沈漾见他中气十足的骂人，心里的怀疑散去。

他继续清理埋在老师和学生斜前方的石块。

“老师？你还能回话吗？”

“老师？”

沈漾边说话，边把石块往外运。

可刚刚还有声音的老师，此刻无论沈漾怎么呼唤，都再也没有回音。

沈漾和顾哲轩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不安。

老师恐怕已经凶多吉少，不知道下面的学生现在怎么样了。

沈漾不死心，继续喊：“下面有人能听见我说话吗？”

这时，一个稚嫩的童声传了出来：“救……救命……”

沈漾和顾哲轩俱是心头一震。

顾哲轩催促：“快！”

沈漾也不再磨蹭，快速的往外搬石头。

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，这个坑越来越深，顾哲轩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。

他的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在流失，眼前也越来越模糊。

好在这时，沈漾说了声：“挖到了！”

顾哲轩松了口气，力气一懈，坑里的空间就狭小了不少。

沈漾一边搬，一边问：“是不是撑不住了？要不要换人？”

“快。”顾哲轩只是催。

沈漾继续加快动作，不一会就看见老师的手出现在眼前。

他伸手去拉，不料只拉出来一只冰冷断臂……

沈漾深吸口气，推开老师的尸体，孩子们都被护在身旁的墙角里。

电筒扫过这些孩子，大部分只看见些轻伤。

沈漾兀的红了眼眶，他咬牙，把手伸进去，将孩子们一个接一个的拉出来。

“都救出来了？”顾哲轩轻声问。

“对，我搬石头来替你撑住，我们走。”沈漾红着眼咧嘴笑。

顾哲轩疲惫的看了他一眼，“搬到什么时候去，去外面看看有没有承重的，快去。”

沈漾转念一想，觉得顾哲轩说的对。

他刚爬到坑们口口，可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。

恰巧看见顾哲轩一口鲜血吐在地上。

顾哲轩见他出去，艰难的扯了扯嘴角：“喻苏嫄来接我了，你快滚吧。”

下一秒，他再也无力支撑，双膝一软，跪了下去。

“轰”的一声。

沈漾眼睁睁看着顾哲轩被埋在自己眼前。

======第42章======

坍塌导致地面上的灰尘飘了起来。

沈漾趴在坑口吃了一嘴的灰尘。

他顾不上吐灰，哑着声音对着里面疯狂大喊：“顾哲轩！”

“顾哲轩！”

“顾哲轩我靠你的你骗老子！”

沈漾喊着，眼泪止不住的落在地上。

队员们这才反应过来，纷纷围了过来。

“顾队！”

“顾队！”

顾哲轩听见了，他张了张嘴，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来。

他轻声哼了哼，胸腔里的痛快要将他淹没。

顾哲轩不想动了，他闭上眼，想着自己早上放进胸前的那张照片。

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喻苏嫄的照片，不知道会不会被钢筋刺坏。

就这样慢无目的的想着，眼前出现一道刺目的光芒。

他忍不住伸出手去遮挡，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。

顾哲轩难耐的睁开眼，熟悉的白色映入眼里。

队友们的声音争先恐后涌入脑子。

“醒了！”

“对啊！大家快来看，顾队醒了！”

“我的天！这都快昏迷了半个月了吧。”

“哎哎，小点声，顾队现在可是大英雄。”

“对啊，酒吧救人那次，顾队就是二等功，这次地震可是一等功啊！”

“是啊，顾队快要升职了吧。”

“哎呦，小点声吧。”

这是顾母的声音。

顾哲轩迟钝的偏头，看见顾母坐在自己身边，正握着自己的手。

他艰难的张了张嘴：“妈……”

“哎！你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？”顾母关切的问道。

顾哲轩摇头，他觉得自己忘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，但此时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。

“你先休息，我去叫医生。”顾母起身出门。

沈漾见状，立即坐下：“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有多英勇？一个人扛着那些石块那么久，让我们救下那么多孩子！”

顾哲轩想了想，似乎有点印象。

这时沈漾，悄悄凑到他的耳边：“不过你这次要小心了，喻医生可伤心，你准备挨骂吧。”

“什么？”顾哲轩迷糊的问道。

“你准备挨骂吧！”沈漾幸灾乐祸。

顾哲轩想了想，觉得不对，忍着心痛问道：“苏嫄不是死了吗？”

“什么！”

沈漾赶紧捂住他的嘴，“喻医生前段时间进火场救人，确实受了伤，可你也不能说她死了啊？！”

“你是不是砸坏脑子了？”

沈漾疑惑的看着顾哲轩，而后又轻声解释：“上次喻医生进火场救人那事儿，也有我一半责任，你也别计较了，夫妻哪有不吵架了，不能动不动就离婚。”

顾哲轩也疑惑的看着他，脑子里不停的回想。

这时，门口又传来声音。

众人回头望去，喻苏嫄皱着眉走了进来。

队员们看她一脸怒意，纷纷自觉的退出了病房。

沈漾走前还叮嘱顾哲轩：“别吵架！”

片刻后，病房内安静下来。

顾哲轩难以置信的看着喻苏嫄走到床边。

两人对视了一秒。

喻苏嫄坐下，握住他的手：“上次进火场救人，是我不对，但这次你也有不对的地方，我们别吵架了好不好。”

顾哲轩目不转睛的看着她，眼角的泪无声落在枕头上。

“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，以后我们都不要这样冒险了行不行？”

喻苏嫄红着眼，握起他的手贴紧自己。

顾哲轩感受到她脸上的温度，哽咽着点了点头。

喻苏嫄含泪微笑，而后起身，在顾哲轩的额头上落下一吻。

======第43章======

建林今年的冬日暖洋洋的，顾哲轩感受到额头上的吻。

心里像被春风拂过一般，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。

真好啊，如果不是在床上养了一个月就更好了。

顾哲轩浑身都躺的酸痛，刚坐起来，喻苏嫄就用警告的眼神看着他。

“我真的已经好了，再不让我归队，我全身都要散架了。”

顾哲轩无奈解释。

喻苏嫄一边剥橙子一边分神和他说话：“我看你是不知道你这次的伤口有多重。”

“我看见你的时候，一根五厘米粗的钢筋从背上插进去，足足刺穿了你的胸腔！”

喻苏嫄说着，眼底又浮现出后怕，“我就想问你这样做的时候，有没有想过我？有没有想过我还在家里等你？”

顾哲轩看她又红了眼，心口泛起抽痛：“好了好了，我知道错了，不会再有下次了。”

他说着，起身把喻苏嫄抱紧怀里：“你也知道的，有时候救起人来，想不了那么多。”

喻苏嫄感受到肩膀上的呼吸，掰下一片橙子塞进男人的嘴里。

“我知道，但是救人不是你那样救的。”

“那是怎么救的，喻医生专业，给我演示演示。”顾哲轩咬下橙子，笑着就往喻苏嫄的嘴边凑。

喻苏嫄一边往后躲，一边拍他：“哪有你这样的，你这是耍流氓。”

顾哲轩咽下橙子，故作夸张的弯下腰，“好痛……咳咳……好痛。”

看他突然这样，喻苏嫄紧张起来，她赶紧将人扶住：“哪里不舒服？”

顾哲轩抓住机会，将人一把抱住，捞上病床，“我的心好痛，喻医生能不能给做个人工呼吸。”

“什么啊！”喻苏嫄反应过来自己被骗，一脸恼意的看着他。

顾哲轩没想惹她不高兴，立即放缓了语气哄她：“老婆，我好想你。”

他看着喻苏嫄的眼睛，小心翼翼的凑近。

喻苏嫄心跳如擂，她闭上眼，嘴上传来柔软的触感。

顾哲轩小心翼翼的吻她，仿佛生怕自己用力，怀里的人就会碎掉。

喻苏嫄忍不住舔了一下，耳尖通红。

顾哲轩瞬间呼吸沉重，抱着喻苏嫄的手臂不断收紧，发了狠的去吻她。

两个人的呼吸都沉重起来。

男人的手悄悄伸进她的衣服里。

炽热的温度从腰上传来，喻苏嫄嘤咛一声。

顾哲轩越发不知分寸。

喻苏嫄按住他的手，轻声提醒：“这是在医院！”

顾哲轩不管不顾。

就在此时，敲门声突然响起。

“哲轩，苏嫄，我给你们熬了汤！”

顾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。

喻苏嫄猛的将顾哲轩推开，扣起衬衫的扣子：“都怪你！”

顾哲轩咽了咽喉咙，声音低哑：“对，都怪我。”

喻苏嫄狠很嗔了他一眼，红着脸去给顾母开门。

“哎呦，怎么这么久？”顾母提着汤进来，随口问了一句。

“在帮我换药。”顾哲轩眼也不眨的说谎。

顾母没再继续刨根问底，喻苏嫄松了口气。

……

时间过去的快，顾哲轩出院时，已经快要年关。

队里担心顾哲轩的伤会留下后遗症，给他批了长假，一直到年后才回归队。

喻苏嫄也休了假，在家照顾他。

这天，两人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影。

故事很简单，是讲一个孩子起诉父母生而不养，胜诉后得到救赎。

“哲轩，我们也生一个孩子好不好。”

喻苏嫄靠在他的肩膀上，握住他厚实的手掌。

可顾哲轩却觉得有些不对，他疑惑的看向喻苏嫄：“我好像记得我有一个孩子。”

======第44章======

客厅内的气氛凝滞住了。

喻苏嫄一脸恼怒：“什么孩子？你和谁的孩子？”

顾哲轩认真的想了想，没记起来。

“我在和你说话，你和谁有了孩子！”喻苏嫄一把将他推开，眉头紧皱。

“没有，没有。”顾哲轩连连摆手。

他搂住喻苏嫄的腰，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，“我每天除了在队里训练，就是在家，怎么可能会有孩子。”

“这倒也是。”喻苏嫄冷静下来，“那你刚刚干嘛那么说？”

“不知道，突然想到了而已。”

顾哲轩说着，又把头埋进喻苏嫄的肩颈里。

喻苏嫄往后靠了靠，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，享受着这样安宁的时光。

过了一会儿，她感觉到腰上的手来来回撩拨。

“你做什么？”喻苏嫄按住他的手，不让他继续，“现在是白天。”

顾哲轩嘴上“嗯”了一声，手却若无其事的四处抚摸。

“刚刚谁说要生孩子，现在就想反悔啊。”

喻苏嫄的双颊微红，她咬了咬唇，撩开耳边的鬓发轻声问：“那可以吗？”

顾哲轩小腹微紧，他在喻苏嫄的惊呼声中将她拦腰抱起，走进卧室。

……

时间飞逝，转眼就到了年关。

顾哲轩最近总觉得怪怪的，喻苏嫄总是躲着他，好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。

他想问，但是却一直没能找到机会。

过年这天，两人卖完年货，喻苏嫄计划先去喻家探望喻母。

上车时，顾哲轩心里闪过一丝异样。

他想了又想，心里那个刻意被遗忘的地方露出一角。

顾哲轩捏紧了方向盘，状若无意的问：“岳母不是不同意你在队里工作吗？你上次还说要离职。”

喻苏嫄的表情一僵，她扭头看向窗外，不回答。

“要不你换份工作吧。”

顾哲轩见她不说话，放松了语气劝说：“换份轻松点的工作，这样我们就有时间留给孩子。”

闻言，喻苏嫄诧异的回过头来看着他，“你怎么知道我们有孩子了？”

“什么？”顾哲轩震惊的看着她。

喻苏嫄看他的脸色，才知道是自己多想了。

“啊，我以为你已经知道我*了，本来我想明天再跟你说的。”

顾哲轩感觉自己被巨大的惊喜砸中，他激动的手都在颤抖。

要不是现在在开车，他会将喻苏嫄抱起来，再转几个圈。

“我们有孩子了！”

顾哲轩兴奋的喃喃自语，突如其来的喜讯让他忘掉了刚刚的异样。

喻苏嫄靠在副驾驶上一脸笑意的看着他。

他感觉现在就是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。

偏偏此时，“嘭”的一声巨响。

车子的背后突然传来巨大的推力。

顾哲轩猛的扑到方向盘上，胸口处又传来巨大的痛意。

他捂住伤处偏头看向喻苏嫄，轻声安慰：“别怕，肯定是后面有人追尾了。”

喻苏嫄脸色惨白的点点头。

顾哲轩打开车门，一朵冰冷的异物飘落在他的眉心上。

他抬眼一看，原来不知何时，建林已经下雪了。

顾哲轩感觉到周身的冷气，瞬间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。

他靠在车边，竟然看见追他尾的人是沈漾。

沈漾红着眼朝他走来，顾哲轩心头狠跳。

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，强撑着回过身，绕过车头，艰难的走到副驾驶去拥抱喻苏嫄。

这次，喻苏嫄没有再消失。

只是两人拥抱的瞬间，顾哲轩听见有人在说。

“救他啊！医生我求求你救救我们队长！”

“你们别吵，我们正在给他做心脏起搏。”

“蓝医生，已经没心跳了。”

“不会的，再来！把除颤仪给我！”

……

“南阳消防一队，顾哲轩，死亡时间，17点43分……”

======第45章======

唐城地震的第二天，突然下了一场大雪。

晶莹洁白的雪花落下的时候，建林正在调大量的物资支援灾区。

这场地震前所未有的严重，顾哲轩听着医生的宣布声。

终于想起了那件被自己遗忘的事情。

他为了救人，被埋在了废墟下。

五厘米粗的钢筋从背后刺穿了他的胸腔。

难怪看见了喻苏嫄，顾哲轩想。

原来……又是假的啊？

顾哲轩心脏有些难受，又忍不住委屈，嫄嫄怎么就能这么狠呢？要不是自己一直自欺欺人，是不是她都不会来看自己一眼？

顾哲轩的瞳孔开始涣散，闭上眼之前，他再次看见喻苏嫄站在不远处。

他侧过脸看着喻苏嫄，很认真很认真的看着。

半响，他缓缓一笑，那笑容像是穿过万水千山。

喻苏嫄朝着他伸出手，顾哲轩上前握住。

这次……是真的。

顾哲轩想，这次抓住了，再也不放开了。

两人就这么手牵着手，朝着光的地方走去。

……

此时，急救篷。

沈漾揪着顾哲轩的衣领疯狂哭喊：“顾哲轩，你醒醒啊！你爸妈还在等着你回去！”

可顾哲轩就那样躺着，一动也不动，脸上甚至还带着笑。

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后背有伤！”

“顾哲轩，你他妈的要我愧疚一辈子吗？”

沈漾靠在简易的病床上，泪如雨下。

半月后，灾区的救援工作完成。

沈漾带着队伍和顾哲轩的骨灰回到了南阳。

队里举行了盛大的表彰会。

全建林参加救灾的队伍都来到了现场。

顾父顾母也被请了过来。

上级肃穆沉痛将盖了国旗的骨灰递给他们：“此次救灾，顾哲轩同志为了救人，英勇牺牲，授予一等功。”

“顾哲轩同志任职期间，参与抢险救援共800多起，共获得荣誉三十余次。”

上级红着眼，大声呐喊：“致敬英雄！”

台下的人也都忍着泪向他们敬礼：“致敬英雄！”

顾父一脸灰败，泪水从沟壑纵横的脸上落下。

两人老人什么都没说，只是佝着背抱着骨灰盒子离开。

回去之后，顾家二老都大病了一场，顾哲轩的葬礼都没办。

顾父顾母将他的功勋和获得的锦旗都给了顾淼尘。

刚开始时，顾淼尘还会一脸期待的问：“他什么时候回来，他说会教我读书。”

顾母总是颤着手，背过孩子偷偷抹泪。

后来时间长了，顾淼尘也像是明白了什么，不再提起顾哲轩。

沈漾知道顾家的情况，特地向上级打了报告，给顾哲轩申请了喻苏嫄墓边的那个位置。

将近年关时，顾哲轩下葬了。

沈漾带着消防的队员们，亲自给顾哲轩封了泥。

蓝染站在一旁，对着墓碑轻声问：“你是不是早就做好打算了，从领养那个孩子开始。”

凌冽的寒风吹过，无人作答。

这时，沈漾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。

上级的声音从里面传出：“沈漾，紧急通知：南阳区南京渡街道清苑小区发生火灾，救援一队立即救援！”

“是。”

沈漾挂断电话，深深看了眼顾哲轩和喻苏嫄的墓碑后，带着人大步离开。

柔和的阳光散在他们离去的路上。

就像往常顾哲轩和喻苏嫄陪着他们出队时一样……

<全文完>